绥德: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范仲淹、狄青、司马光都曾来过这里

文/张泊(书房记专栏作家

站在绥德县大理石桥上,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天下名州”这四个碾盘大的隶字。它从清代道光年起就立在横崖断壁上,已经立了约一个半世纪,虽然几经劫难,至今仍然工整如新。然而绥德究竟何以称为“名州”,就是本地人也不甚了了。陕北名产中素有“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之说,不错,名州的汉子是出名的,高大,剽悍、鼻梁隆起,颇有北方阳刚之气,与南国的男儿迥然不同,这自不待说。此外还有油旋,皮脆味美,也是驰名远近的名产。除了这两样,再数下去,便实在谈不清了。

其实,这个蛰伏在万山壑间的山城之所以被称为“天下名州”,却是以它的历史悠久,古迹颇多,文化传统也源远流长的缘故。这才是名州的灵魂所在,“名”之所寄也。

绥德地处黄河中游。这一地区向来被称为中华民族的摇篮。绥德的文化传统,可以说与中华民族的文化一样古老,也是中国炎黄文化的组成部分。这一带人类活动的踪迹,可以追溯到比北京猿人稍晚的时期。在黄河流域普遍存在过的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是我国原始社会史上分别代表母系氏族和父系氏族社会两个不同阶段的典型文化。而在绥德境内,石器文化尤其是龙山文化的分布是十分广泛的,有些遗址还显示出相当的水平。

到了商周,这里人口锐减,(其原因在陕北地方史上至今还是一个未解之谜),但仍有为数可观的出土文物作凭。绥德博物馆征集出土的商周青铜器.有的外形十分华丽、典雅、庄重,其形制、花纹与中原同类器物大致相当,有的还带有草原文化的特点,属于鄂尔多斯青铜器系列。虽然史载这时期为犬戎、鬼方、猃狁等游牧部落所据,然“高宗伐鬼方,三年克。”(见《周易·既济》)如果没有坚实的物质文化基础,怎么能坚持住对商王朝的三年抗战呢?

秦统一六国,这一带驻有蒙恬的三十万大军。公子扶苏因谏坑儒获罪,也被逐此监军,一守三年,饱受风霜之苦。只是那时中国刚刚结束内战,什么春秋五霸,战国七雄,逐鹿中原,原本是个“刀枪林里出政权”的时代,不大注意舞文弄墨、咬文嚼字。虽然扶苏在绥德遗址颇多,如太子府、呜咽泉、赏月台等等,但胸中的块垒,也并没有诉诸诗赋以传世,可见当时风尚之一斑。倒是赳赳武夫蒙恬却有一点雅名,相传毛笔的发明权就属他所有。有了毛笔,就可以结束在甲骨、木简上刻刀的历史,按说也是件划时代的大事。不过这仅仅是一种传说,因为根据今天的考古发现,秦代之前的毛笔已有出土。也许是他对毛笔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进吧。

名州的文化到了汉,就进入了一个灿烂的鼎盛时期,其代表就是东汉墓画像石刻。汉画像石在绥德的大量出土,在全国也是罕见的现象。三十年来,几乎每年都有出土,如四十里铺、义合、黄家塔都是重要出土点。这些浅浮雕石刻在出土时都光整如新,画面绚丽,内容丰富,主题深厚。它的历史、艺术价值是怎么估计也不会过分的。可见,名州的文化在那时就代表着整个陕北文化的主流了。

绥德古城东门城楼

遗憾的是这一繁荣很快就遭到了破坏。由于魏晋以来的战乱,大规模地砍伐森林毛乌素沙漠的形成及南移,到唐代,名州已是一片荒凉与凋零。经济上的衰败无疑影响了文化的发展。但唐代毕竟是诗的时代,诗潮的余波不可能不波及到这里。唐代的许多名家,诸如陈佑、温庭筠、贾岛、韦庄等都有过关于绥州的题咏“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函关归路千余里,一夕秋风白发生。”都是脍炙人口的名句。在北宋,辽、金、西夏都是北疆劲敌,而绥德一带是双方争战的要冲之地。这一段多事之秋,弄得民不聊生,但也引来了一些著名的将领和大臣如狄青、韩琦、范仲淹、沈括、种谔、司马光等,都曾亲临这里指挥作战,同时也留下了不少有关的诗词文章传世。

南宋偏安,绥德为金人占领。这期间此地出了个大名赫赫的英雄风流人物韩世忠,与岳家父子双峰峙立,支撑了南宋小朝廷半壁河山若干年。死后被追封为蕲王,谥忠武,至今城郊一步崖处尚有蕲王庙四时祭祀。其子彦直著有《水心镜》167卷,连光宗皇帝看了都连连称善,另有名作《橘录》,是一部我国最早的关于种植柑橘的科学专著。

明代这里曾一度是延绥镇治,绥德也曾出过一些名声不大不小的人物。前几年县外贸公司在城郊卢家湾施工,发现两座古墓,经考证,乃是明朝马汝骥之墓。这个马汝骥就是绥德人氏,官作到礼部右侍郎,史称他“沉毅有大节。”有一次他谏武宗南巡狩猎,说什么“四民告病,哀痛之声,上彻苍昊,传播四方,人心震动,故一闻南巡诏书,皆鸟惊兽散。”惹得皇上老儿一怒之下,罚他在殿下跪了五天,后来又用乱棍赶出。他不但作官,也作诗,著有《西元集》行世,被邓元锡编入明史文学传。如他的《渡黄河》一诗云:

大河悬柬翠崖中,

河海烟天九曲通。

急浪秋翻千树雨,

安流晓卧一帆风。

音节悠扬,直入宋人堂奥。就连当时有名的后七子之一的王世贞也评价他的诗有“甲伏雄整,斥堠精严”之语。

还有个绥德人叫黄中色字卿云的,是万历癸卯举人,作官至广西布政司右参政,也颇清廉。有个下属用金瓶装了酒献他,他喝了酒却退了瓶,还把人家训斥了一顿。有一次奉旨出使南国,“王馈宝物无算,概不取,因请收一砚。归渡海至中流,洪波忽起,欲覆舟,中色具朝衣冠危坐船首,指水曰:‘吾非墨吏,何相迫乃尔?或以吾受一砚为贪乎?’乃投砚水中,使军校杖其波,军校如排衙状且杖且渡,须臾波平脱险,脱口吟一绝云:

万里为官澈底清,

舟中行止最分明,

如留半点亏心事,

一任碧波深处沉。

这件事与包拯离任端州的传说实在相仿,总使人似信非信,但这首绝句却教人折服,非心怀鬼胎者能为矣。

东门外的驼队

明至清,绥德人著书者甚多,有明隆庆二年进士,官至山东按察副使的郝汝松,著有《假我集》16卷,曾镂板传世。其子郝崇元著有《野云子天问集》。其孙郝浚精数学,又著有《孟浪子醉中集》《西河吟草》内、外篇;明万历三十年举人张若良,有山水诗传世;清代郝鸿图,著有《尺木轩诗稿》两卷,他还是一位书法高手,曾在华山上手书“飞岩惊涛”四字,被道士见爱而刻于山石上;清田树伟著《榆中集》士林脍炙;乾隆初绥德人白世昌,据说他的诗曾流传到遥远的高丽国受人欣赏云云。

最有趣的,是绥德博物馆藏有碑石一块,相传为明代道士张三丰的诗碑。上有绝句两首云:

山环水匝古绥州,

一片晴光碧树秋。

雁字数行随影落,

寒烟淡月两悠悠。

其二云:

彳亍西塞柱节龙,

半帧明霞横远峰。

五百年前乘鹤到,

文屏依旧白云封。

其诗文、书法皆清奇古奥,颇带一点仙气。相传其人类如济公,整日价东游西荡,行踪奠测,性情嬉谐,不修边幅,大号“张邋遢”是也。连皇帝都寻他不见,只好死后追封他为“通微显化真人”。这也算是名州文化长河中的一朵小小的奇花吧!

纵览数千年,文人创作毕竟是过眼云烟,名州文化的真正主流仍在民间。试看今日之名州,何处无风雅?绚丽的艺术之花深深地植根于黄土高原,开遍了绥德的城乡大地。

在这里,你可以听到粗犷悠越的“信天游”,还有驰名全国的陕北民歌《三十里铺》:“提起那个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四妹子爱上那个三哥哥,他是奴家的知心人。”何等的优美动听,真挚感人。

这里还有众多古朴热烈的民间舞蹈,曾几登京华大雅之堂。著名的民间老艺人李增恒,年近六旬,人称“六六旦”,他在秧歌舞“踢场子”中扮演二八姑娘,“挪动两脚水面飘,挥舞彩扇百花绽”,简直到了乱真的地步,直到他掀掉发辫,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人们这才如梦方醒,赢得一次次的满堂喝彩,京华为之倾倒,真不愧是一位技艺精湛的民间舞蹈表演家。

这里有巧夺天工的石雕造型工艺品,为中外收藏家的珍重之宝。其中尤以千姿百态的石狮狮最为上乘。这种精雕细刻的艺术品千百年来,就放在百姓家的炕头用来拴娃娃,免得他们在炕上乱爬,还兼有镇邪的意味。1986年,几百个巧夺天工的民间石狮狮由绥德洋洋开进北京中央美术馆,震动了整个美术界,成为一件盛事。如今,一座新近竣工的“千狮大桥”横跨无定河,为名州绥德又平添了几分雄伟。

绥德雕山书院

这里还有全国闻名的绥德农民画,千百双粗糙的大手握起了画笔,饱蘸着浓烈的乡土气息,描画出了黄土地的乡情民俗,也抒发着新时期农民的感受与胸怀。

此外,那些五彩缤纷的民间刺绣、老虎鞋、猫枕头、泥马、泥羊、泥娃娃,一个个憨态十足,逗人喜爱;那些象征喜庆吉祥的窗花剪纸,在除旧布新之时,开遍了城乡千家百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名州的州宝,代表着绥德文化的新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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