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学毅：五国头城吊徽宗
五国头城吊徽宗
作者|徐学毅
清秋时节，我去了一次黑龙江省的黑河市，返程取道佳木斯市，然后乘汽车赴伊兰县。汽车行使在平坦如砥的水泥公路上，与松花江的流水逆向。这一带树木稀少，收割完庄稼的田野与童山、岗阜在秋阳下显得娴静、恬适，松花江的水色波光让人感到心情愉悦、舒展。
松花江的南源源自长白山火山爆发后形成的天池，北源源自于大兴安岭伊勒呼里山的寂静森林，所以她具有又宽广又博大亦娟亦狂的复杂性格。她一诞生并注册于史乘——北朝的《魏书》时，就使用了两个名字，即速末水与难河。“速末水”是送花江南源二道松花江见之于史的最早的名称；“难河”则是松花江北源的嫩江铭之于史的最早的称谓。松花江从南北携着万千大河小溪，碧波壮阔，不舍昼夜，蜿蜒于高山大野，逶迤于平畴广泽，全长3267公里，形成了北国大地多彩多姿的母亲河。从阿什哈达摩崖刻石来看，早在15世纪，吉林的松花江上就开始造船，在陆路尚不发达时期，松花江之水上交通即可以“摇船南北，振撸东西。”了！松花江虽不比黄河之长，但水流量远远大于黄河，流域面积55、68万平方公里，以蕴籍的丰沛水流哺育了古往今来的东北各族人民，帮助东北各族人民谱写了东北的厚重历史，培育了人文资源。她养育的鲜卑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满人，书写了中华民族辉煌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她仍一如既往地帮助东北人民书写新的历史辉煌，真可谓“厚德载物”，功德无量。
在我浮想连翩中客车行驶了近两个小时，到达依兰时已是中午。
依兰是满语“依兰哈喇”的简称。“依兰”意为“三”；“ 哈喇”意为“姓”，因此，从前的许多史乘都将依兰称为“三姓”，这是因为此处原有努叶革勒、葛依克勒、瑚西哩三族赫哲人居住。古代，这里曾是“东北重镇，遐迩通衢”，从辽至清代中期都很繁荣，岁月的流变使其逐渐衰落，本世纪以来，由于不通火车，地方闭塞，近旁有佳木斯大城市兴起，如今这里只是个小乡镇了。
辽代从依兰流过的松花江东至乌苏里江口的两岸，曾是五国部，即五个城邦国家：剖阿里国、盆努里国、奥里米国、越里笃国和越里吉国所在地。，所以又称五国城。其中，在现今依兰的是越里吉国，从《金史•世纪》的记载来看，辽封阿骨打为黑女贞部节度使，治所可能也在此，故越里吉称为五国头城，亦称五国城。关于五国部的名称、地点，自《宋史》以降，历代史志以及《松漠记闻》、《扈从东巡日录》和近人魏声和的《吉林地理记要》，众说纷纭。
我走在乡镇的街道上，先后向几个路人询问：“知道宋徽宗被金人囚禁的地方吗？”乡人都诧异地摇头。再问：“这里有什么名胜古迹吗？”答说有慈云寺，前边路口还有个碑亭子。我一路寻去，在一个岔路口看到了那个水泥台基、六根红柱、复式顶、檐角翼然的碑亭。亭中石碑正面刻大字：“五国城遗址”，碑的背面刻文：“五国城遗址据载为金代胡里改（瑚里改）路故城。城址略呈长方形，城垣夯筑，周长二二000余米，东近倭肯河，北临松花江，西濒牡丹江，以倭肯哈达山为东西屏障。公元十世纪辽代设五国部节度使管辖今依兰以东的松花江、乌苏里江和黑龙江下游地区，金灭后，在此设胡里改路，据传宋朝徽、钦二帝曾被金廷囚禁于此。”
在碑亭的后面，有一排榆树，据说树下就是五国头城的一段城垣遗迹，残高约2—2、5米，基宽约3米，上宽约0、8米—1、2米，杂草丛生，明显是被取走了很多土。据孙茂宽的《关东搜异录》说：在“前清副都统衙门背后有一古井，久涸，相传即宋徽、钦二宗坐井观天处。”我询问路人，清代的副都统衙门所在，皆摇头不知。当我再次在碑亭前踟躇、低徊，苍天无语，秋空默然。我的思想穿透800多年的历史时空想到了宋徽宗的生荣死哀。在他54年的人生中，前后判若云泥。他26岁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恣情肆欲，浪迹青楼、劳民伤财、沉迷道教，无论国事巨细，全得秉承他的旨意办理，而实际操作政务者则是他倚为股肱的谄媚邀宠的奸佞之徒王冼、蔡京、蔡攸、童贯、王黼、梁师等，这些人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穷奢极欲，祸国殃民。
1126年兵连祸结，金军陷汴京。次年，俘虏钦、徽宗和皇室、宗室、诸色工匠艺人以及教坊男女凡1、4万余人北还。初徙金中京（今内蒙古宁城西大名城），再徙上京（今黑龙江省阿城市）后，赵佶与赵恒等1300余人被迫袒上身，披羊裘，到金主庙行“牵羊礼”，金太宗吴其买降封赵佶为昏德公，赵恒为重昏侯。此后，他们又被徙韩州（今辽宁昌图县八面城），再徙五国城。据说，在五国头城金人让他们坐井观天。徽宗受尽屈辱折磨而死。
当年，赵佶被向太后立为皇帝时，宰相章惇大声说他“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不幸，一语成谶！北宋终于葬送在他和赵恒手里，并祸及黎庶。实际上这样说对于赵恒有些不公，因为强敌入侵，兵凶战危之际赵佶强行传位给儿子，国运已然天命难回了，何况儿子的才干本不如乃父。
也许赵佶与被赵宋王朝所灭的南唐后主李煜一样，他们人生悲剧的因子是不该当皇帝，正如王士祯在其《池北偶谈》中所说，元大臣脱脱在编撰《宋史》之《徽宗记》时，不由得掷笔叹曰：“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他们最大的不幸又是生不逢辰——赶上了极具侵略扩张性的强国崛起。赵佶还失策于引狼入室。赵宋开国的两个皇帝弱肉强食，灭了南唐，鸩杀了李后主，岂知他们北宋王朝的末帝下场同样可悲！
中国封建社会大约产生了400个皇帝，我或多或少的涉猎过其中一半者的生平事迹。中国的历史创造了许多英主，也创造了许多亡国之君。历史属于胜利者，也属于失败者。李煜与赵佶毕竟是亡国之君中的特出人物。他们天资甚高，但不宜做皇帝，然而为人却并非庸常。命运与时势诡谲地把他们推上了最高的权力地位，而国破成囚又使他们身心经受了深重的苦难与折磨，悲哀与忧伤深入五内。这也许客观上成就了李煜诗词辉耀千古的造诣与魅力，但却摧残了赵佶书法与绘画可能百代不泯的更高成就。但不管怎样，他们的人生价值在于他们给中华民族留下了他们的战胜者所不能取代与抹杀的宝贵的文化财富。
因之，我的诔文也是特殊的。
一
千里宽转依兰行，五国头城觅古踪。
一代君王魂断处，乡人不知宋徽宗。
二
靖康之耻实可哀，金人寇宋似狼豺。
池鱼之殃一万四，流徙忧患没蒿莱
三
常忆故国旧繁华，天遥水远帝王家。
奸佞误国难辞咎，衔恨左衽陷胡沙。
四
困做楚囚奈何天，粗衣粝食苦熬煎。
坐井观天蒙奇辱，愁云惨恻几经年。
五
二帝盼归眼望穿，赵构已自乐偏安。
亲情不如皇权重，不迎父还迎尸还。
六
自古谁吊亡国君，世事艰危功利深。
我今到此深叹惋，垒消垣圮难问津。
在离开依兰返回佳木斯赴渤海镇的途中，我心里释然地感到了却了一件多年的心事。
作者简介：徐学义，笔名：徐学毅、雁奴、拉蒙。系归侨。中文系本科毕业。曾任中学教师、记者 、编辑、公务员 。是十四个协会、学会的理事或会员。已出版或结集的作品有 ：诗词《闲愁集》，诗《烺沄集》，考古 考据集《 长白文史拾粹》，长篇小说《黑土苍穹》（与女儿合作），散文集《风一程 雨一程》，电视连续剧本《黑土苍穹》（与女儿合作），电影文学剧本《鸭绿江上》《九根长发丝》 ，中篇小说《天荒地老歌长恨》 《三猫一咪咪》 《孤雁徘徊终须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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