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木斯塘 | 再探中尼边境的佛教王国

木斯塘的妇女手捧酒壶、青稞、糍粑和酥油,盛装迎接远道而来的作者和摄影师。他们的藏袍前面系着的邦典装饰、腰间的手织腰带和两侧斜裹着的围腰,都是五彩羊毛织就的。她们胸前挂着银饰和珠宝串,头顶是由绿松石珊瑚串联起的头饰。

一场地震,让我们再次前往木斯塘

三年前的中午,我在北京家里的书房,读着书,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春天气象。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不断发出新消息提示,一看,微信中的朋友圈满是关于尼泊尔发生大地震的消息。

尼泊尔时间2015年4月25日,8.1级大地震,瞬间喜马拉雅山地动山摇,城市分崩裂变。

因尼泊尔的这次地震,木斯塘成为了我心头的牵挂。

2012年,我和摄影搭档用了10天时间,沿着喀利根德格河徒步到达尼泊尔上木斯塘,那里是被称为洛域的藏文化区,一个在13世纪时建立的藏族王国,一直因路途遥远偏于一隅而少为人知。在干旱、高海拔的严酷自然环境中,洛域的人民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小心地维护着他们的社区传统、文化和宗教习俗。

木斯塘离震中廓尔喀县的巴卡乡只有一百多公里,这个距离在中国大部分地方只需一个小时的车程,而在喜马拉雅山区沟壑纵横交错的边境地带,这一百多公里隔断了外界的关注和援助。地震几乎毁掉木斯塘600年历史王城洛曼堂,几乎所有房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王宫的一角也坍塌了,每面墙都开裂,成了危房,万幸无人伤亡。木斯塘前国王的儿子晋美,正在徒步返回家乡带领乡民自救的途中。

于是,一群曾有幸旅行到那里,曾经踏上过那一片土地,认识那里的人民的人,想要为他们做一些什么。我们称自己为“木斯塘之友”,并在震后一个月组织了一次慈善义卖和募捐。2017年5月14日至28日,我和摄影师张超音,再次前往尼泊尔上木斯塘,在前王室老国王之子晋美·帕尔巴·比斯塔的安排下,和当地几个村庄长老的协助下,以及陪伴我们的四位木斯塘之友的见证下,将20万元善款分发给了900多户当地村民家庭

路北上,深入喜马拉雅山间的木斯塘

木斯塘位于尼泊尔靠近我国西藏的边境地带,村庄聚落沿喀利根德格河及其支流星罗棋布,喜马拉雅山脉的道拉吉里峰(海拔8167米)和安纳布尔纳峰(海拔8091米)如门神般耸立在河谷南端的东西两侧。作者和摄影师此行从迥松一路北上,将善款发放给上木斯塘的村民(左页地图)。沿途大多数地区海拔在3000米以上,积雪点缀着群山的顶峰。上图中,高山前的红色寺院是察让的土登夏鲁达迦林寺,于1427年在木斯塘首位君主阿玛贝的资助下创建。察让是木斯塘建国前的首府,土登夏鲁达迦林寺至今仍然是上木斯塘最重要的寺院和佛学院。

唐尕:壮观的佛塔群间,是四水六岗叛军留下的伤痕

5月中旬的上木斯塘,离雨季到来还有一个半月,从察让往东,就是我们2012年未曾涉足的上木斯塘东部

唐尕是我们到达的第一个村子,在喀利根德格河上游两条支流雅克河和唐尕河的汇合处,海拔3340米。进入村子的小路穿过一座佛塔塔基,它就像是城门的门洞。这是木斯塘地区特有的建筑形式。唐尕拥有木斯塘最壮观的佛塔群,一共有17座,粉刷成绛红、深灰和白色,是藏传佛教萨迦派风格。门洞佛塔的拱顶里面,斑驳的墙面上画着古老的壁画。之后是一道玛尼石墙,连接着主佛塔和它四周的小佛塔,包括8座紧密列阵的小塔,象征释迦牟尼从出生到出家、成道、说法和涅槃等8个重要的人生阶段。

在佛塔旁迎接我们的是一队穿着传统藏装的妇女,服饰和后藏西部阿里地区非常相像。领头的是三位年老阿嬷,手捧着酒壶、装青稞麦粒的银奁和装糌粑、酥油的盘子,一边唱着迎客的歌谣,一边把青稞撒在我们头上,手指蘸酥油抹在我们的额上,再递上一小盏青稞酒。仪式结束后,她们把我们引进村子中心的一座土砖房子,这是村民议事的地方。里面沿着墙是一圈长凳,只有宾客坐的一面上面铺着羊毛毡垫,村民已经靠墙围坐着等候了。

晋美用藏语向大家介绍了我们,大致说了我们来的原因,一个中年男人上前,像是村里的头人,双手合十,然后递上了准备好的家户和人口清单。我看了一下大厅里,大约有40多人,代表着唐尕的21户人家153名成员。晋美按名单数出了76500卢比,头人按各家庭的人数分成21份,一一交给每家的代表。

上世纪60年代,从西藏出逃的四水六岗叛军盘踞在上木斯塘地区,把大本营设立在唐尕东南6公里处,至今仍可见营地的断墙残垣。唐尕是深受叛军侵扰的村子,本已因为连年的干旱少雨、可以耕种的土地越来越少而贫穷,加上叛军常常来盗走寺庙与佛塔里供养的珍贵法器和珠宝去换钱购买装备物资,抢夺村民本来就少得可怜粮食和作燃料的柴火与牛粪,占领村民放牧的草场放养军马和自己的牲畜,使得唐尕村民在“军事禁区”的圈锢下民不聊生。到今天叛军被剿灭已经过去了40多年,村子里还都没有能力为游客提供像样的客房和餐食。

地震后,连王宫也成了危房

地震使木斯塘各处受损严重,连始建于15世纪上半叶的王宫也未能幸免,东北的屋角在地震中坍塌,经过2年的维修和重建,王室后裔才得以重新居住在里面,维修工作至今仍在进行中(上图摄影/晋美)。王宫占地1 000多平方米,从地面到楼顶有14米高,分为5层。无论从哪个方向看,王宫的各个外立面都不是平的,而是不规则的折线形,一共有9个直角。外墙是典型的藏式锥形墙,粉刷成白色,底部有1米多厚,用夯实的泥土筑在毛石和卵石的墙基上。墙体从下往上厚度逐渐减少,顶层则变为0.5米厚的土坯砖墙。

木斯塘王室虽已丧失了王权,但仍在带领村民自救和社区建设上不断努力着。他们与作者王心阳和摄影师张超音已是老朋友了,图为摄影师张超音(图左)和与他亲如兄弟的晋美王子(图右)合影

图为作者王心阳与赛珍·帕尔巴王后分享2012年木斯塘之行的摄影集。

在洛曼堂图书馆的院子里,晋美王子带着几位志愿者,按名册发放善款。在晋美王子和上木斯塘7大村子的长老的帮助下,上木斯塘所辖25个自然村的900多户共5000多村民,领到了每人500尼泊尔卢比的善款。

德村:迁离故土,他们建起“社会主义”苹果

离开唐尕,我们沿着喀利根德格河返回到德羌河的汇入处,这里的河滩上散落着很多黑色的鹅卵石,里面有菊螺化石和虫管化石,这是地质古生代的遗物,证明了此地曾经是大海的海底。两条河流交汇,形成一块三角形的河边滩地,是新的移民点德村。老德村在离此地8公里外的高山上,海拔4000米,比这里高出600米。那里近年来水源渐渐枯竭,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从十年前开始,在世界自然基金会和德国法国一些非政府组织的帮助下,德村的居民开始了他们搬迁的进程。每年春季开始,村里每家出劳力,一起下山在政府赠与的这片河边滩地上清理出一块适合种植的土地,搬来石头建起围墙,在里面种上苹果树苗。前后搬移了重达几百吨的毛石和鹅卵石后,这里成了木斯塘地区最大的苹果园。26户人家的德村,没有行政机构,靠乡约村规的约束,人人参加劳动。不能出劳力的家庭要按照每天劳作的报酬金额支付给村集体作为共同基金。

果园边上一间简陋的厨房兼休息室里,刚放下工具满身尘土的德村人挤了一屋子。新的村子还没有电和电话信号,他们显然没有得到通知。晋美将缘由告诉领头的村民,大家都很高兴,说这笔钱他们不分掉,而是用来买更多的苹果树苗。苹果园是属于全体村民的,等来年结果了,上木斯塘就有新鲜的苹果吃,不用从遥远的博克拉或者边境那边的中国一路运来。

强烈的风吹日晒,塑造出管风琴般的岩石山体

巨型管风琴形状的岩石山体,是上木斯塘的地标性地貌,山体上密集的小洞曾是穴居者的住所(上图)。

木斯塘每一个村庄的入口,都有彩绘的佛塔,或是一座单塔,或是塔群。塔的下部是方形或曼陀罗式塔基,中间是覆钵形塔身,顶部的锥形塔刹很接近南亚次大陆佛教兴盛时期的佛塔建筑格式。塔基上绛红、深灰和白色的竖道,是藏传佛教三怙主的象征,代表着文殊、观音金刚菩萨。在唐尕,17座佛塔巍然并立,是木斯塘最壮观的佛塔群(上图)。

雅拉:岩洞中隐匿的彩绘佛塔精美绝伦

第二天早晨,趁太阳还未升高,我们出发继续前往下一个村子雅拉。吉普车离开河床,沿山坡向高处攀爬,一侧是高原完全没有植被的土层受雨水侵蚀陷落后形成的大片灰黄色的土林,另一侧则是赭红色、土黄色和浅灰色交叠的岩体。一群山羊在牧羊人的驱赶下沿着几乎是直立的岩面向山顶走,远远望去,它们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像人类一样会选择之字形线路减少坡度。

站在雅拉村口的高地上,迎面是一列形状如同巨型管风琴的岩石山体拔地而起,这是喜马拉雅山区常年强烈的风和日晒以及巨大温差所共同造成的风蚀地貌。这一列一公里长的岩体表面光滑得如同打磨过,高达百米,山脚堆积着十几米高的剥蚀下来的沙砾坡。岩体上是一片数不清的穴居洞穴。洞口有方形有圆形,大小不一,仿佛有一座秘密的城市隐藏在岩体里面。

一些里面建有佛塔的洞窟被当地人称为卡崩普,意为“有白色佛塔的洞窟”,曾有僧人在洞中修行。雅拉往东约5公里的噶拉村鲁日洞窟,是保存得最完好的,建于13世纪,时间上大致相当于我国宋末元初。2012年之行,大部分路程不通车,我们是一路徒步往返的,时间紧张,而且当时已经是6月底,河水上涨,阻止了我们前往探访这些宝贵的洞窟。借着这次重返木斯塘,摄影师张超音终于能完成他拍摄这些千百年前艺术瑰宝的心愿。

一位老阿嬷带我们爬上一条陡峭的沙土小路,来到崖壁上一个红色木门前。村民对途经此地的外国旅行者有所防范,进入洞穴所必经的佛殿的门是锁上的,钥匙在村里一位年长者的手里保管。

鲁日洞窟的主体是一座尼泊尔风格的佛塔,佛塔塔面、洞穴的穹顶以及四周的墙面上皆绘有壁画。藏着佛塔的穹室黑黢黢的,只有从岩体上凿出的一个小窗洞里透进一点光线,却只能照在佛塔的背面。佛塔的正面绘有三头八臂的尊胜佛母与其侍随的观世音菩萨和金刚手菩萨。尊胜佛母的头部由三个方向的脸部组成,每一张脸上都有三只眼睛,中间和右面的脸分别为白色和黄色,左面的脸为蓝色,面相微怒,虎牙略露。佛母佩戴着精致玲珑的宝冠、项链、璎珞、耳饰和臂环,随侍菩萨身着飘逸的天衣裙裾,拈花微笑。宽广的额头与脸颊、细长的眼睛、微小的鼻子与嘴唇……这些都是典型的早期尼泊尔风格造型。

雅拉的女人们早已在村口列队唱着迎客的歌曲,又是三位年长的妇女盛装打扮,捧着酒、青稞和酥油,唱着歌引导我们穿过村边的桑树林和青稞地,走到村子里的公共议事厅。后来我们知道木斯塘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这样的公共建筑,只是人口多、富裕一些的村子建得大一些,小一点、不宽裕的村子建得小一些,最不济的就利用村里的学校或者寺院的厨房。一切关于村子的公共事务,各家派代表来参加讨论,发表意见。有了争执,也请村里僧人或是德高望重的长老来解决。

借助绳索,摄影师张超音艰难地爬上几乎垂直的风蚀岩壁,进入岩壁上的修行洞窟。在这里,他和助手们一起拍摄和丈量起贡觉林洞窟中日渐消失的精美壁画。13世纪的民间工匠和艺术家们,用画笔描绘着历史传说中佛及其追随者的日常生活,和经典中佛为度化民众而展现的各种神迹。

由风格上观察,贡觉林洞窟壁画中的大成就者绘像群表现出一种独特的特色,迥异于木斯塘与西藏之其他绘画作品。相较于同时期尼泊尔美学所注重的优雅与华丽细节的表现,贡觉林壁画中的这些大成就者绘像的表现手法恣意而粗犷,人物形塑生动而诙谐。

木斯塘北:牧羊人藏身用的洞窟中绘满数百年前的壁画

将雅拉和附近的噶拉两个村子的善款发放之后,我们掉头转向西面,越过木斯塘河,折向北方,去往离中国边境最近的几个村子。南杰、廷噶、其玛林......一公里一公里向中国边境靠近,最后停留在离边界线8公里处。千百年前,一波一波的藏族人越过科拉山口,来到这里,看见西边木斯塘山脉的两条冰川流淌下来的水,可以灌溉农田,就定居下来。木斯塘王室将廷噶村留给自己做夏季的驻地,这里海拔比王城洛曼堂高出200米,夏季更为凉爽。晋美指着村口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说那是他祖父丹增绛贝国王在他出生时种下的,如今已经是60岁了。廷噶的夏宫,在岁月流逝中退去了王室的荣光,淹没在村民一栋一栋参差不齐的泥砖房群里。如今晋美已经是他祖父当年的年龄,随着尼泊尔废黜王权成为共和国,木斯塘王室彻底失去特权已经十年。

再次越过木斯塘河,我们来到河谷旁的山壁前。一处山顶荒废的寺庙被当地人称为“贡觉林”,它的下方,一群西方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在十多年前发现了距今800多年的壁画,与鲁日洞窟的建筑时期大致相同。他们在牧羊人的带领下,翻过几座陡峭的山坡,找到了牧羊人记忆中小时候放羊时曾经藏身过的洞窟。由于位置偏僻,这里的壁画长久以来无人重新粉刷,因而难得地保持着最初的面貌。

贡觉林洞窟呈长方形,约有54平方米。洞窟的入口原本是很隐秘的,但是这里严酷的气候使得岩壁风化坍塌,就渐渐变成了今天开放的样子,如同一个没有外墙的大房间。

摄影师张超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卷尺,对洞窟四边的距离、窟顶的高度和壁画的尺寸都一一测量,详细地记录下来。

正面的墙上是三排描绘佛教经典中大成就者的壁画,每排21格,每个格子里都是一位大成就者和一位侍者,这里有佛陀最亲近的弟子阿难,有萨迦派的祖师萨迦班智达。大成就者都是男性,腰圆臂粗,健硕强壮。侍者大部分是女性,有的盘腿而坐,有的半蹲半跪,也有的站立一旁,手里举着供奉的钵碗。人物之间穿插着一些树木花草与动物的图像,这些所绘的动物和植物并非原生于喜马拉雅地区,有老虎、猴子、孔雀和只应在热带地区出现的无忧树。绘制这些图像的画师们应该都是来自于南亚热带地区,把他们对家乡的记忆留在了几千里外的高原。

王家寺院壁画尽显多元画风

15纪中叶,木斯塘王室在王城洛曼堂建起土钦寺和强巴寺,这两座王家寺院的壁画均出自技艺精湛的尼泊尔画师之手,他们的画风同时也受到汉地和藏地艺术的影响。土钦寺壁画中,代表求福的童子和象征自在的兽王狮子,双目对视,动作夸张,在平面中制造出极具戏剧性的效果(上图)。

强巴寺建成于1447年,壁画正在修复中,墙面上是密续无上瑜伽的内容,这在萨迦俄尔派寺院中是很不同寻常的。

隐秘洞窟中,保存着完好的彩绘佛塔

雅拉附近的鲁日洞窟里保存着完好的彩绘佛塔,塔身上绘有主尊,塔基上则绘有财神、夜叉、吉祥天女、迦楼罗等护法,上方的穹顶上还绘有龙树、莲花金刚等,这是在藏文化区所发现的最早的八大成就者组画之一。鲁曰洞窟并不直接开放,只有通过保管钥匙的村庄长者带领才能进入。

王家古寺:

壁画被毁,原来是藏医取颜料入药

在历史上,木斯塘所在的喀利根德格河谷作为少数能直接沟通喜马拉雅南北麓的交通要道而商旅频繁,随着藏地佛教的繁荣发展,寺院经常邀请尼泊尔的画师北上绘制佛教壁画,他们在那里又受到来自中原汉地的艺术影响。到了15世纪中叶,在木斯塘王国兴盛的时代,国王家族在王城洛曼堂建起宏伟的强巴寺和土钦寺,邀请这些既拥有成熟的南亚艺术技艺,又带回了一些中原艺术元素的尼泊尔画师,在这两座王室供养的寺院绘制壁画。

强巴寺是洛曼堂最高的建筑,大殿三层墙壁上都绘有佛教壁画。一层包括环廊的墙上,巨大的佛陀、无敌金刚佛母和叶衣佛母周边围绕着无数的小阿弥陀佛像

意大利鲁伊吉·费尼1999年从罗马一家私立的艺术学院毕业,在博洛尼亚大学涂色保存专家鲁道夫·伦斯福德教授的推荐下,来到尼泊尔洛曼堂,为这里的寺庙做壁画修复工作。修复计划开始之前,鲁伊吉·费尼第一次见到这些壁画的时候,画上蒙着厚厚的污迹——有的是几百年积累的酥油灯的油烟,有的是尘土和屋顶漏雨时冲刷下来的泥沙,壁画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墙面的裂纹也很多,是地震或者建筑加层后地面沉降引起的。有一幅佛陀与侍从的壁画,两个侍者的脸上有很明显的刮痕。开始人们以为是人为的恶意破坏,后来发现原来是当地的医生刮取神圣画像上的颜料,用来做藏药中的药引子,因为他们坚信这样的物质带有医治恶疾的功用。

第二层的墙面比较高,围绕着强巴佛像的西面墙上绘有54幅大小不一的曼荼罗(也称为坛城),现在能清楚地看见47幅。第三层也绘满了曼荼罗,其中有一幅精美绝伦的画面,是金刚萨垛周围围绕着八个龙王与王后相拥的画面。当然,这是富有宗教修炼含义的画面,但猎奇者总是将它误读成情色的场景。这层因为屋顶雪水融化渗漏,壁画曾被破坏得很厉害。更不幸的是,几年前曾有一位知名的摄影师来这里拍摄,为拍到好画面,他擅自擦拭墙上的壁画,结果15世纪的艺术瑰宝就被蹭掉了一块色彩,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一直不允许外国人进入。

比强巴寺晚建二十几年的土钦寺大殿只有一层,墙上是一幅释迦牟尼像和八幅菩萨像,佛陀和菩萨的身形高大,围绕着他们的是姿态各异的小佛像、护法、侍者、供养人以及用来做装饰的动物、云彩、飘带和繁花蔓枝,藏、尼、汉元素交织其间。

木斯塘王国的王室和贵族均来自后藏的贡塘政权,虽自立为王,但他们与后藏的交流一直非常紧密。特别是在宗教上,他们是萨迦支派俄尔寺的忠实支持者。王室与日喀则的夏鲁库香家族的联姻延续了几个世纪,与藏西的古格王国在1 5世纪下半叶内有过数次交战,也有彼此联姻的记录。这些事件均有可能同时伴随着文化艺术的交流,使得我们在几个世纪之后可以透过这些壁画遥想这个妙香佛国彼时的风情。

古老的洛曼堂,每一个角落都在冒出新的变化

每年5到6月,青稞种下后还未抽穗之前,是上木斯塘的农闲季节。王城洛曼堂的缇吉节就在这个期间举办。诵经、晒佛、跳羌姆舞,都是为祈求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人口平安。我们在木斯塘的最后一天恰逢王城洛曼堂5月的缇吉节。

除了王宫坍塌的一角还在修建,地震的痕迹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喜马拉雅民族天性乐观,将生死看得很淡,2015年震后4个月,木斯塘的赛马节照常举办。“不然那些早早定了机票的游客不是要失望吗?”晋美说。他自己从五年前就开始在城墙外建设的酒店,是钢筋水泥的结构,地震那年丝毫没有受损,可是因为要抢修王宫,建筑工作停顿了下来。“一直到去年我们还在住帐篷,整整两年!”他摇摇头,表情很无奈。王宫成了危房,老国王一直住在加德满都无法回来,最后在那里去世,都没有踏上故土的机会。昔人已逝,古老的洛曼堂每一个角落都在冒出新的事物和变化。

在木斯塘修复壁画18年的意大利人鲁伊吉·费尼终于修完了强巴寺三层墙壁的曼荼罗,他又开始修复土钦寺的巨幅释迦牟尼像。这是美国喜马拉雅基金会资助下的一个文化保护项目,发起人是一位来自美国旧金山的银行家理查德.布鲁姆,前后有10位外国专家和40个当地人一起工作。有意义的是,这个修复队伍里有女性,按照藏传佛教的传统,妇女是不能参与宗教建筑里的艺术工作的。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用打破传统习俗的方式来保护传统文化,对鲁伊吉和对当地社区都具有非比寻常的含义。在尼泊尔,鲁伊吉找到了一生的挚爱,他和德国志愿者莫妮卡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地震之后,中国政府援助木斯塘最大的项目是为这里建起了太阳能发电站,每天下午到凌晨供电,洛曼堂不再是入夜一片漆黑。尼泊尔运营商的移动通信网络也非常稳定,打电话、上网都不再是奢望。

王宫广场上已经人头攒动,将中心一块用石灰画出的空地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我跑到王宫第三层已经年久失修的议事厅,外墙的镶板已经没有了,露着木框架,从那里能看到完整的缇吉节羌姆舞场面。王宫广场的南端是一户三层民宅的北墙,一幅莲花生大师的巨幅唐卡挂在整面墙上。画像的前面是几十个僧人,在法号低沉的奏鸣和法鼓罄钟敲击的伴奏下,齐声诵念着经文。穿着五彩法衣、头戴各色妖魔神鬼猛兽面具的武僧,手执金刚杵,身体大幅度地摆动摇晃,单腿腾跳踏跃,展示着缓慢但又强劲有力的舞姿。四周的百姓席地而坐,摇动手里的转经筒,伴随法乐,默默念诵祝祷的经咒。这一刻,只有安宁平和,只有希望和期盼。

我俯视着广场上不同角色穿着不同颜色的神袍戴着不同面具接替上演的羌姆舞,这是藏传佛教中对善、恶、神、怪各种人生中要面对的力量的象征,最后善总是会战胜恶,神力总是会驱逐妖魔,通过舞蹈,信仰佛的人完成了与佛的沟通。

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在一种机缘中,向善的力量造就了一个机会,在给予的同时我们收获的更多。离开洛曼堂的时候,我们播下的种子,会在另一场春雨后生根,发芽,开花。

数百年历史的精美壁画,竟隐藏在这些不起眼的洞窟中

木斯塘地区是佛教艺术的宝库,喀利根德格河两岸崖壁上的许许多多穴居洞窟中,发现了年代久远的壁画,其中有佛陀、菩萨的形象,也有当时备受崇敬的高僧大德的形象,包括萨迦班智达、昆迦宁波等萨迦派的早期先圣。

来源:中国国家地理2018总第692期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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