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些消失了的寺庙 || 冯沛祖

药师庵

药师庵在今小北路与局前街相交处东侧。始建于唐代,具体始建年月已不可考。从庵名来看,是供奉药师佛的。

药师庵为广州最古老的尼庵。建成时是在当时州城的东北郊外。历唐、南汉、宋、元数代七百年岁月,香火不辍。明初扩展北城后,才归入北城区

这一带的地貌一直为乡野,岗丘连绵,山溪纵横,池塘散布,景色甚佳。在明成化年间(1465—1487)文溪改道前,庵西侧有文溪东支水道流经,四周树木葱茏,环境清幽。南侧约250米处有名胜状元桥。北面不远为菊湖风景区,文溪改道后,溪水渐少,但仍为清代六脉渠之第五脉所流经。

约在清代初期,药师庵又名“飞来大士庵”。

小北的飞来庙,是否药师庵?

清代初年,平南王尚可喜霸占广州老城,他的妹妹皈依佛门,到这庵里出家为尼,焚香修行,法号“自悟”。时人多称她王姑,于是这药师庵又被俗称为“王姑庵”。当年此地仍是一派乡村风光。清道光《白云越秀二山合志》记为:“水木清华,竹篱茅屋间波光荡漾……云连树接。”是当时城里人消夏避暑的地方。到七夕时,人们衣饰华丽,到此闲游,“亦一时之胜也”。可见本庵自明至清代中期,一直是广州城北一处占地颇广的清幽寺观园林地。

清道光年间(1821-1850)是药师庵的鼎盛时期,庵内受过具足戒的比丘尼(女尼姑)多达百人,“省中尼庵,惟此为盛。”

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清咸丰七年(1857)年底,英法联军攻陷广州城。在这场“夷乱”中,药师庵被“毁为平地”。直到十年后的同治五年(1868),药师庵才由住持通绍尼师重建,寺院范围缩小,大致西缘今小北路,南至局前街,北到今飞来对面巷一带。

民国时期的药师庵门面两大连楹,庵内厅、房、殿室甚多。禅房花木,曲径通幽,仍保存有一方园林景致。民国二十五年(1936)8月,药师庵终因容娼聚赌设烟局的丑闻败露而遭查封,从此一蹶不振。

1938年4月17日上午,药师庵及四周一带遭到日寇飞机轰炸,塌屋数十间。

今天小北路与局前街交界处

今有资料称,药师庵在建国前已不存,其实不然。1951年“五一”劳动节游行,有药师庵尼姑参加。1954年,药师庵做了红棉纸伞厂,此后不存。

大通寺

大通寺故址在今芳村花地河东岸原广州果子食品厂一带,今大型楼盘恒荔湾畔中。当年这一带是花地河河口东岸。花地河河面宽度大概是现在的三倍,西江、北江的来往船舶,还有国外的商船,可直达至此。

大通寺的前身是宝光寺,僧达岸建。南汉王所建二十八寺中的南七寺之一。

当年的寺园没有围墙,宝光寺范围有多大,史无明载。大致西临花地河,北至珠江(南汉时珠江比现在宽得多),东至今广州建设机器厂(清代时,此地为名园听松园所在),南连今醉观园一带。占地面积约3.3万平方米。寺之前后有古桧数百株,相传乃唐开元年间(713-741)所植,景色十分幽雅。达岸便在寺中设坛讲经。来听他说法的人太多,寺里都容不下。达岸就居住在田间搭建的茅屋里。人们来礼佛献花,这就促进了当地种花业的发展,花地成为广州著名的花乡。

公元971年,宋灭南汉,州城被焚。由于隔着大江,宝光寺得以幸免,成为芳村地区最著名的古迹,也是广州城外著名佛教寺庙之一。

北宋政和六年(公元1116年。一说政和八年),经略使(当地最高军政长官)陈觉民“请于朝,敕赐大通慈应禅院”。陈觉民为寺题写了“大通慈应禅院”横额,镶嵌在门楼上。宝光寺自此易名为大通寺。碌灰筒瓦,青砖石脚。寺内园林幽静典雅,最著名的景色是“大通烟雨”,为宋元两代羊城八景之一。

历代史志记载大通烟雨美景,说法不一。

一说,相传寺内有一口开凿于唐代而能预报天气的古井,名烟雨井,或称烟雨泉、龙霞井,民间又称云霞井。每当下雨之前,井口上便会摇曳生烟,雾气漫漫,因而得“大通烟雨”名。又相传该井与白鹅潭相通,故朝出霞雾,四面遮盖,江上风帆,影落井中,即在那井水中可以见到珠江帆影。呈现一派幽雅奇观。

大通烟雨井

大通烟雨井在20世纪50年代建设广州果子食品厂时被填埋。2004年9月18日,在该处距地表两米之下被重新发现,较完整地得以重见天日。井内径0.82米,外径1.02米,井深3.85米,由15层石圈叠砌,石圈由灰色砂岩打凿而成。现仍保存原状,建成楼盘中一个景点。2005年9月,公布为广州市登记保护文物单位。

二说,由于大通寺位于花地河口 ,北连珠江,水道往来船舶众多,岸上绿树环绕,江中碧波荡漾,自江北遥望,常见烟雾迷濛;每逢阴雨天时,江上更是烟水茫茫,浓雾朦胧,水天一色,树影帆影若隐若现,景色如诗如画,最是凄迷;此其时也,大通寺隐现其间,缥缈迷茫,似蓬莱仙岛一般,充满神秘色彩,因而得名。所谓“名胜大通烟雨寺,风光犹胜古琶洲”。这显然不是只指古井,而是指整个大通寺的景色。

三说,认为大通是水道名,而非寺名,指的是从白鹅潭向西到佛山的水道,此水道沟通西江和北江,江上往来船舶众多,阴雨天时烟雨朦胧,因而得名。明郑懋纬有《大通烟雨》诗:“积雨迷江岸,炊烟逗草莱。鸥群飞不见,帆影望中回。”鸥群曾在珠江上盘旋,这在今天是很难想象了。

以上三说都妙,而第二说似乎最佳。试想古寺楼阁,衬着一江烟雾,花地河上百舸帆扬,隐约其间,四周绿树迷朦,耳听梵钟声悠扬不绝,真不愧一大美景!

民间相传清乾隆皇下江南,曾游此地,大赞奇景,御书“大通烟雨”四字,传谕抚台建石牌坊一座,“大通烟雨”就此成为羊城八景之一。不过这传说不可信。大通烟雨并非到清乾隆时才成为羊城八景之一的,此其一;其二,乾隆游花地之说,纯属虚构,因为这风流天子虽曾下过江南,却从未到过广东,更别说花地了。

大通寺牌坊

宋代时,大通寺一带是花田。

元代,大通寺曾被毁和改名。后重建,仍名大通寺。

明代,大通寺所在处为一片寺庙园林,面向白鹅潭,背靠大通港,前后有古桧数百株,环境清幽僻静。

明代后期,此寺遭了大劫,被火焚毁,原寺地为豪强所据。

清康熙六年(1667),南海县人萧子奇捐资重建大通寺,并买田塘地基五十亩以扩大寺地,环寺植树千株。重新修筑了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天王殿,在烟雨井上建了六角亭,还建了供人观景的烟雨楼(一说烟雨亭)、精舍等。寺内遍植水松和桧树,浓荫匝地,尤擅幽邃,大殿巍峨,显出一派庄严宝刹的气象,古寺得以重兴。

大通寺成了广州人的游览胜地,香火不绝。最热闹的是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与七月十五盂兰节。

清嘉庆十七年(1812),蒋攸铦任两广总督后,明文指定花地(主要指大通寺一带)为外国人旅游点,并规定每月逢八(每月初八日、十八日、廿八日)出游,日落即归,不准在旅游地过夜。大通寺所在地因而正式成为国际旅游胜地。

清代中期以后,由于西南涌和官窑涌淤塞,北江航船改道,大通港失去其作用,而大通寺香火长盛不衰。花地河成为水上活动场所,画舫游船如织,景区由陆上发展到水上。清代梦岩山人有竹枝词咏之:“珠娘颜色比花妍,结队看花舣画船。一片笙歌花世界,从来花地即花天。”

清代后期,以大通寺西面为起点,建有多座园林别业,分布于花地河及其支流策溪一带。如八大名园、潘氏东园、听松园、杏林庄等,共达三十多处;还有黄大仙祠、小蓬仙馆等名胜,与大通寺组成了多姿多彩的园林景区。直到晚清时,大通寺周围的老桧树(圆柏)几百株仍在。

抗日战争期间,日寇侵占芳村,把大通寺的三宝殿(大雄宝殿)、天王殿拆除,用其砖木材建筑同安炮楼及附近的几个碉堡,烟雨井为断砖残瓦壅塞。千年古寺就这样被毁为废墟。

建国后,1953年,广州市合作总社在大通寺原址地建立了广州市农产品加工厂,后来发展成为广州果子食品厂。1958年,该厂为方便货物装卸,将原大通寺西边靠近花地河边的“大通烟雨”石刻牌坊拆除。那时寺旁还有一座破旧的六角亭和一口圆形湮塞水井,后来亦被拆除填平。

今天大通寺遗址成了大型楼盘,全没了清幽古寺的迹象。可以说,大通寺已是遗迹无存,除了那口被重新挖出来的烟雨井。至于大通烟雨一景,早成了历史。今山村大桥横跨花地河,在桥顶远眺两岸,尽为城区,古时之景,仅供发思古之幽情而已。

长寿

广州历史上曾经有过两座长寿寺,一即今六榕寺前身,二在今西关长寿大街一带,其前身名长寿庵,建于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

长寿庵的创建源自一个真假难辨的故事。据清康熙《广州府志》与清乾隆《南海县志》的记载,明万历三十四年八月,巡按御史沈正隆初到羊城,患了病。这巡按御史是个什么官呢?官阶不高,仅七品,却是“代天子巡狩”,到地方上考察民情,监督吏治,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事权甚重的半钦差大臣,地方官员不敢与抗的。现在此公得了病,立时就惊动地方了。乡绅官吏急忙到神庙祠宫为他烧香拜佛祷告,又请了僧人来为他诵《观音救苦经》。如此忙乱了数日,沈正隆自称梦见有一位白衣妇人遮遮掩掩的来到他的面前,问她,说是来自城西,病便慢慢的好了。没人能肯定这巡按大人是不是讲鬼话,总之他随后便下令在城西地“恢拓鼎建慈度阁以奉大士”(大士即观世音),在四周又建了妙证堂、临漪亭,左右两翼则修建了禅房,悬匾“长寿”。全庵地广八亩(合5333.6平方米),庵中立了御史碑记。后来同知(副长官)魏伯麟(一说倪伯骐)、知县刘廷元更以白云寺(当时已废)所有的田地四十三亩一分送了给长寿庵来“守香灯”,这庵“遂成名刹”。

清初,两藩王率清兵攻占广州城后,霸占了老城。处于城外西关地的长寿庵似乎没有遭受毁损。康熙年前期,大汕和尚(1633—1702) 自外地游历到广州,自称是当时佛教曹洞宗在南京一带知名高僧觉浪和尚的传人,在平南王尚可喜之子尚之信的支持下,当上了长寿庵住持。当时长寿庵建成后不足百年,但已呈残破之象了。大汕从粤省藩库里拿到拨款,重修长寿庵,改名为长寿寺。长寿寺自此定名。

长寿寺

大汕侵占民地扩宽寺地,大兴土木,修筑假山怪石,广植奇花异卉。在寺西修建水池,与珠江相通 ,池水随潮汐而升降。池之北建有半帆亭,亭前建有曲折的回廊,沿回廊至东面,建有绘空轩(轩,有窗的廊子或小屋子),轩前有花丛。池岸遍种荔枝、龙眼树。池的南面建有怀古楼,巍峨高耸,明亮开敞,登楼可以观赏珠江美景。当时珠江宽达500米,其北岸线约在今十三行、仁济路一线,距长寿庵约六百米之遥。登楼观海(珠江),眼前是田畴民舍一片,南面苍茫处,珠江横陈东西,似与天相连,景象相当壮观。怀古楼下又建有离六堂,堂里供有拈花佛祖像,以黄金珠宝作装饰,形态庄严。庵中又有铜像,相传是唐代时铸造的。

大汕增饰扩建后的长寿寺,占地广阔,池亭相倚,流水清澈,处处花丛,树木繁茂,殿宇房廊隐现其间,真是好一派寺庙园林的风光。长寿寺名列广州五大丛林之一。据说是当时百粤佛寺中寺田最多的。

据清道光二年《广东省城图》标示,清代中前期时的长寿寺范围为:约北至今龙津路,南至今长寿路以南,西至吉星里(今晚景东、长寿街一线),东至文兴大街(今文兴大街、福泰里一线)。随着西关民居渐密,本寺寺地渐被侵占,至咸丰(1851-1861)、同治(1862-1874)年时,寺北地已大为缩小,约北至洪寿大街 。

道光十九年(1839)正月,钦差大臣林则徐到广州来查禁鸦片烟,在长寿寺内的三贤祠中设置官局,收缴烟膏、烟具。[美]魏斐德《大门口的陌生人:1839—1861年间华南的社会动乱》则说是“林则徐在广州长寿寺开设了一个鸦片收缴与情报机关”。

同治壬戌(1862),在长寿寺的偏西处建了座药师庵。当时的长寿寺坐东向西,山门约在今长寿西路与长寿街相交处,即今荔湾广场中轴线稍偏西对着的长寿西路处。寺内殿宇星布,香火颇盛。

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和城市人口的激增,到清代末期,处于繁荣商业区中心的长寿寺已被挤迫得非常市井化了。据1907年《广东省城内外全图》上的标示,清代后期时的长寿寺范围为:东至文兴大街(今同名)一线,北至东西向段的洪寿大街(今名洪寿街)一线,西至今长寿街、吉星二巷一线,南至今小甫新街一线。以此计算,面积广达25000平方米。据史志记载,光绪三十一年(1905)长寿寺已被官府下令拆毁,图上所标,乃寺之残迹遗址而已。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四月,当时的两广总督岑春煊彻底毁了这古寺──他下令把寺拆毁,原因大致有二:

一是寺中僧人不守清规,窝藏妇女,为坊间市民觉察,纠众乘夜将寺包围,当场搜出了赃证。

二是因长寿寺与时敏学堂发生纠纷。光绪三十一年(1905) 正月二十三日,时敏学堂在长寿寺办分校,寺僧闹事。3月4日,粤绅伍铨萃庇护长寿寺僧,纠众劫夺商店及时敏学堂校具,各学堂愤而停学抗议。岑春煊认为这是“聚众毁学”。四月,下令查封长寿寺,拆寺卖地。派了候补道员李益智督拆。

作为一座实体的三百年古寺“气数”尽了,大片的寺庙园林亦随之消失。当时拆寺,就地利用原来材料,招商承办,在原寺之西北部地兴建了乐善戏院 。其余寺地则公开拍卖给市民建商铺、住宅,开建市场。辟出了数条街道。得地款六十万元,其中部分款项拨作了两广师范学院经费和拨充派遣赴日留学生之费用,其余则专用于建筑沿江堤路之建设工程开支。

岑春煊规定,凡建在沙基(今六二三路)面对沙面租界的楼宇,一律高四层,以壮观瞻,并以示不弱于洋人。到清宣统年初(1909),筑堤与开路的主要工程竣工,沿江楼宇亦相继建成,西堤一带成了广州市最繁盛的地区。相传就拍卖长寿寺的地价,便足以抵回全部工程之费用了。初时大概没有谁会想到,长寿寺之湮没,却给古老的广州城带来了如此大的改观。而据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诗人易顺鼎《长寿寺街戏园》诗的描述,当年在长寿寺故址建成的长寿大街是商铺巍峨,人潮灯海,热闹非凡。

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七月,在西村增步河岸(今广州自来水厂地)动工建水厂,“越一年而成”。初办时,每日抽水875加仑。以直径二尺余铁管引水至长寿寺旧址。在长寿大街原长寿寺中部地建水塔,1907年建成。“引水高至塔顶,始注之地,分灌城内外各街,以供居民汲食并备火警。” 这是广州的第一座水塔,至1976年才拆除。

长寿大街水塔

据修成于清末宣统二年(1910)的《南海续志》载:当时西关巡警第六分局就设在长寿寺故址内。当年正月爆发“庚戌新军起义”,初三日晚,警局被焚毁。这大概是发生在长寿寺故地的一次最轰动省城的事件了。

今天这一带早已全成了楼房华厦,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今人很少会想到这里曾是一大片绿树浓荫的寺庙园林之地,殿宇巍峨隐现其中,暮鼓晨钟之声,延续了数百年之久。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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