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安钢现状和未来

前几天看到一个新闻“江西九江萍钢钢铁有限公司给每一名单职工发放价值10万元汽车一辆，双职工发放价值20万元汽车一辆“。顿觉惊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钢铁企业能有如此之财力和魄力，完全颠覆了我对钢铁企业的认知。在我的印象里钢铁行业是夕阳产业，尤其在中国粗钢产能十几亿吨的市场环境下。似乎每一个钢铁企业都应是如履薄冰，似乎钢铁企业朝不保夕员工拿着微薄的薪水养家糊口是正常的事。不久前宝武钢铁集团兼并马钢后大面积协解正式员工的新闻还在脑际回响，加上今年疫情之下全国经济形势下行风险加大。刚刚两会公布今年国家财政赤字安排最高3.76万亿，史无前例的突破3%。当然我们这样的经济数字在主要经济体国家中还是靓丽的，但也足以说明今年经济环境的艰难企业生存不易。但就是这样的环境下，萍钢又是如何做到如此大手笔呢。

针对这个疑问我又查阅该企业相关新闻发现，萍钢2019年初职工年终奖人均6万元，而这一切的源头出自该公司2017年提出新五项关爱政策，其中一条是当年给每个在册职工发放3万元。另外其余政zh策诸如:1.只要企业当月盈利，月度盈利奖在500对元之上再增加1000元，如果亏损则全部取消。2.方大国际幼儿园对所有九钢及方

大集团员工子女免费。3“赛马”特殊奖---九江钢铁、方大特钢、萍安钢铁三家钢铁公司在各项经营活动和数据上进行比拼，第一名的单位及员工给予重奖。4，计划从2016年到2020年公司连续5年每年完成10亿元以上利润，到时每名员工发放一辆10万元的轿车。重点在最后一条政策上，说明这次九钢发汽车不是一时兴起，说明人家早在数年之前就有如此谋局和计划，更说明人家连续五年利润起码在10亿元以上。

看到这里让人不禁要问，为什么同是钢铁企业别人为何如此优秀。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我工作了十九年的安钢集公司团，这家堂堂的省属重点国企又是什么情形呢。在外人看起来重点国企招牌“光鲜靓丽”，企业缴纳“六险两金”又是妥妥的央企范。这些在外人谈起来似乎让人艳羡，可是实际呢只有安钢工人自己知道。在别人”发汽车”的光景下，安钢工人却拿着微薄的薪资。整体情况没有数据不敢乱言，只以其全资子公司安阳钢铁建设有限责任公司为例。一个2500多人的子公司，相信对于整个安钢可以做到一定的代表性了吧。建设公司自2020年以来普通职工平均奖没有上过2000，大部分时间在1300元上下徘徊工资呢说起来更是可怜。这俩家公司工人的薪资福利对比起来竟是如此天差地别。让我这个安钢人自己都觉得相形见绌如此不值一提，但更可让人觉得可叹的是这两家公司竟然都是中国企业500强。安钢在2019年9月1日，由中国企业联合会、中国企业家协会连续第18次向社会公开发布的“中国企业500中斩获第341位。而且2018年安钢在该项评比中为386位，这个是基于2017安钢营收403亿的基础上产生的。与之形成对照的是文章开头提及给职工“发汽车”的九江萍钢的母公司江西方大钢铁集团公司。该公司

在此项评比中的位次是2019年名列282位营收630亿。从网上在紧接着的消息可以看到，江西方大钢铁集团有限公司在2012年重组了九江萍钢这家1954年诞生的老厂。而江西方大钢铁集团公司又是辽宁方大集团实业有限公司（简称“方大集团”）的全资子公司。是一家以钢铁为主业，并成功向汽车弹簧、矿业、国内外贸易、房地产、建筑安装、工程技术等行业多元发展的大型钢铁联合企业，是方大集团战略规划中确定的主营业务板块之一。方大钢铁集团以生产建筑、工业用钢为主，拥有完整的生产线，年产钢能力1600万吨，现有在岗员工2万余人。安钢作为企业虽能和这样钢铁集团公司同榜，但作为工人的待遇却相差如此。这难道不值得人深思吗，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局面。难道安钢的薪资待遇一贯如此么，答案是否定的。

曾经的安钢虽未像如今一样“辉煌”，但工人却是一直在得到实惠。我记得在2001年进厂时分配到了无缝钢管厂，这个厂在当时是安钢集团的重要利润单位。在我进厂的第三年即2003年，记得当年厂里普通工人工资水平一个月到手大概近1000，因为太久远这个数字可能有偏差但相去不远。对比安阳市当时其他企业普遍一个月300到400的水平，这就是相当可观的收入了。而且当时除了安钢发的半年奖、年终奖以外无缝厂单独发放半年奖和年终奖分别为1000和1500元。甚至我所在的管坯车间还分别发了500元。这在当时来说真可谓大手笔了，足可见无缝厂甚至是安钢是多么有钱，工人薪资福利是多么让人艳羡。

近20年过去了安钢的发展也似乎是不断壮大，早进迈进了“千万吨级俱乐部”。可为什么工人的薪资福利却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呢。这样说有没有根据呢让我们来对比以下，前面提到在2003年当时安阳市其他企业工资为300-400，安钢工人除了每月1000上下的收入还有可观的半年奖、年终奖。而且这些奖是三级单位叠加发放，一年总额大概在4000-5000。仅此一次性奖励这一项就足以秒杀当时很多安阳市的中小国有、集体企业。可如今呢在2018年这个安钢历史上高光时点工人的平均收入为8万。暂且不论这个数字的真实性仅仅拿这个数字来做对比的话，可以从网上查到2018年安阳市非私营单位平均工资水平为59643。如果考虑安钢职工薪资对社平工资的拉动效果，实际上2018年安钢职工收入也最多可以算其他企业的1.6倍左右不可能达到两倍的水平。相比2003年那时安钢职工的年收入起码是社平工资水平的三到四倍，这足以䏻看出安钢职工收入这些年是相对在下降的。如果考虑CPI上涨和通货膨胀因素，其实际收入水平的增长率甚至负增长的。这是在前面进行了这么多现实和历史以及纵向和横向比较，并结合同行业单位薪资、福利水平对比后得到结论。经得住更加详细的调查对比，而且这是拿安钢工人这些年最高的一次收入来做比较得出的结论。实际上从2019至今安钢职工的薪资水平随着安钢的效益下滑、巨额亏损而进一步缩水。以我自己为例2020年以来工资到手500上下，奖金3000元上下。并且这是作为班长这种“兵头”的薪资水平，比普通职工还要高1000元多点。但这也并不令人值得骄傲，反而觉得有些可悲。因为一方面虽然高了这些钱但是却担负了更多的责任和付出，另一方面作为工人的整体薪资确实太微薄了。还是拿2018年的官方数据来分析，作为一个班长我当年是83000的年收入在安钢也只有平均水平。那一般职工的收入会是怎样呢，无怪乎当时数据一出很多职工感叹拉了安钢的后腿。

说到这里我把话题进一步引申开来，为什么省属国企的安钢普通职工的收入这么低。这不是䏻用企业所有制僵化、效率低下等问题来解释，也不是能用历史包袱重、冗余人员多或市场行情不好之类的理由来搪塞的。我个人认为这些都足以从根本上解释安钢职工近20年来收入水平实际下降的问题。从我的分析来看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有以下这些：

一方面是管理层人员太多侵占了大量的人力成本空间。这个问题在安钢显得越来越严重，虽然安钢高层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但由于其本身地位的局限性，所以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这从2018年的平均收入8万就能看出问题，显然大部分职工是达不到这个水平的，以我的实际感受来估计职工平均收入应在6.5万到7万之间。之所出现人均8万的结果，是被管理层人员的工资拉升这个水平。但是这个原因虽然重要但还不是最重要原因，因为这个问题国有企业都有不仅是安钢独有。也不是现在才有而是一直就有，只是这些年严重了而已。

另一方面我认为在我看来造成职工收入低的根本原因这些年安钢的产品线布局出现问题，导致实际主营业务利润率和利润增幅实际并不高。原因是从2003年以来就为追求炼钢及钢材产品的产䏻增长，在选择成品生产线时选择了成品吨位较重的低附加值产品。造成安钢在所谓三步走之后的很多年，一直没有具有特色的精细型高附加值产品。实际上基本在生产一些大路货的钢材产品，而这些产品利润相比管材和特钢这种高附加值产品。这和2000年之前的安钢企业战略南辕北辙，整个80年代特别是90年代安钢一直追求的是船小好掉头。当时是什么挣钱生产什么，市场缺什么需要什么就生产什么。而且因为不追求产能只求能生产即可。所以那时候虽然上的产品线和产能虽然规模小但都䏻跟随市场行情。因此单位规模利润还是相当不错的，这就䏻解释为什么整个九十年安钢效益一直不错。这才使工人福利相当好，一年到头经常发东西。据安钢坊间传闻当时在2003前后公司最高领导换届时，上任领导对继任者者说“给你留下了这么好的家底，就是安钢不生产坐吃山空也能坚持数年”。传闻可信度不知有多少，但我只䏻从这职工的收入上大概分析和推测。关于产品线选择存在问题这一点，还是可以用无缝钢管厂来做说明。据目前网上可查到的资料可以看到自2000年至2005年被拆除并将生产线整体出售为止，无缝钢管厂的销售收入和利润都是大幅增长。2002年在热轧130机组大修40天进行技术改造的情况下，共销售各类尺寸的热轧、冷拔管13万吨。销售收入3.57亿，利润4620万。2003年销售收入5.06亿，利润7800万。到了2004年这是无缝最后一个完整的生产年度，上半年销售3.67亿、利润7000万。这年下半年的数据无可查，但从我家里保存的当年无缝关停纪念币的说明铭牌上可以看到-----“2004年无缝厂销售钢管18万吨，销售收入7.33亿（没有利润数值）”。由此可以推测2004年无缝的利润应在1.4个亿左右。这是多么可观的数字，销售7个多亿就有1个多亿的利润。反观若干年之后2018年，此时安钢已完成三步走发展壮大至千万吨级钢铁集团多年。在全国钢铁市场一片大好的背景下，安钢集团完成销售收入512亿利润24亿。从销售利润率这一项来说当时无缝钢管厂为19%，而安钢集团在2018年仅为4.7%。正是利润率的下降造成安钢虽然生产了很多产品，但其实并没有获得足够的收益来支撑职工薪资的同步增长。

而且由于产品线布局的问题，三步走和之后东区冷轧花费了数百亿的资金。但结果产品不是同质化严重、就是入场时机不对，造成投资回报率不高。加上在漫长的投资回收期内遇上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造成安钢这些年来资本负债率不断攀高。这一数值在2018年三月末已达到78.77%，这还是经过几轮内部和市场融资后极力降下来的。这一数据的最高时点在2015年末时曾高达83.2%，这一切只能用“有钱就任性”来解释。最为诡异的是2019年在安钢大幅亏损，利润下降80.5%的情况下，又于2019年9月在周口沈丘兴建了166万吨产能置换项目。这一项目总投资概算58.38亿，建成后年预计净利润3.91亿，整个投资回收期8.93年。又是一个大项目，虽然不是安钢全部出资（据说流动资金、股权交换、技术占股等方式获得40%股权）。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不可否认的是在2019年经营目标效果大幅下降的情况下，这一项目肯定会影响到安钢职工的收入。而且这一项目的成功与否还需时间来检验。

第三我认为最根本的一点，那就是安钢并没有建立起来一套现代的企业管理制度。作为企业的决策者来说官员化、行政化倾向后果很严重。安钢是省属重点国企从90年代起安钢历任总经理、董事长在安钢取得政绩后都获得了行政职级的提升。而安钢各级领导一直是按行政职级划分的，从科级、处级、厅级和政府部门行政职级一模一样。这加剧了企业的各级领导“官本位”化的倾向，有些管理人员不像是管理企业的更像是来当官的。正是这种长期以来的弊端，导致企业管理层的部分领导从实际上来讲，不是以经营为中心而是以升迁为目的。从而造成很多重要决策本身就不以市场为主导方向的，因此必然被市场所淘汰。前文说到无缝钢管曾是安钢重要的利润产品，但当时企业管理者出于扩大钢铁产能的考虑实行了“三步走”。结果这部分业务不但没有扩大、做强，反而全部砍掉了。与之相反的是自05年以后安阳市其他民营企业相继上马无缝钢管生产线，最有代表性的是林州凤宝管业。该企业由林州企业家李广元投资兴建，他正是在2005年看到普通钢材产能过剩。果断决定实施产品升级换代，上马优特钢生产线和无缝钢管生产线。2008年7月18日，凤宝管业第一条无缝钢管生产线投产。这就是企业家的嗅觉，这就是民营“企业家”和国企“官员”的高下立判。时至今日正是看到国有企业这一根本性顽疾，国家政府才开始大力推行国有企业去行政化的改革。因为不改革国有企业将无法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无法焕发活力。只有建立相应管理和激励制度，让职业经理人去掌管企业的经营。让远离“官本位”思维的专业化管理人才来充实到企业的各级管理层，才能真正建立起有效、有利于企业的运营制度。这一切不是靠改变头衔䏻解决的，处长改了名字叫“总监”也改变不了他官员思维的惯性。只有靠混改给企业来个大换血，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说到最后安钢作为一家地方国有钢铁企业已将走过了62年的历史，这一点殊为不易。和安钢同时代的很多钢铁企业名字很多都已消失，例如开头提到的九江萍钢也是1954年就建立了。从长远看安钢进行战略重组和混合所有制改革，并整体异地搬迁肯定是最优选择。但如果整体搬迁投资相当大仅靠河南省政府的支持也还不够，这需要一个超大规模的企业集团来推进。例如邯钢整体搬迁至涉县，是靠河钢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在支持。而安钢自身负债率高定然无力进行全面搬迁，但不搬迁就面临严厉的环保压力。安阳市位于2+26城市圈，安钢因此受到的环保压力难以化解的。不仅如此安阳市本身也有旅游业发展需要，但安钢毗邻殷墟遗址保护区。介于此殷墟和安钢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其结果都是个零和博弈。因为钢铁企业的特殊性，就算花再多资金投资环保提高排放标准。但高炉还是那个高炉，烟囱也还是那个烟囱。这个无法从观感上得到根本改变，除非安阳市放任殷墟这种不温不火的局面。否则一旦下定决心发展殷墟旅游产业，安钢退城就成为必然。但这也需要安阳市、安钢和省政府三家的协调。

未来安钢或许有下面几条路可以走：1.接受大型实业集团融资兼并，例如萍钢被方大兼并、渤海钢铁被德龙兼并。这样安钢的原有人员或许得以一定程度上的保留。2.接受超大型钢铁集团兼并，例如宝钢兼并武钢、宝武兼并马钢。这一方案会造成安钢人员被大量被消减，正如前些年的武钢和现在进行时的马钢。3.安钢继续抱残守缺固守河南省内，但这条路很难继续坚持下去。前些年的兼并浪潮安钢之所以没有受到牵涉，这很大程度上可能是河南省的考虑。就这些年的轨迹来看，当时省政府可能是想让安钢逐步兼并省内其他钢铁企业然后逐步发展成超大型钢铁企业。就像河钢集团的发展路线，但实践证明安钢无法达成这样的目标。根据目前的发展形势，在全国范围内未来或许仅剩10家左右5000万吨以上超大规模钢企。甚至可能出现上亿吨级钢企，由此可以想到安钢的独行之路注定艰难。这样即便战斗到最后一刻，也逃脱不了破产重组的命运。4.安钢逐步进行完全的战略转型。通过主辅分离后近一步做大做强副业，然后通过资产出售或重组逐步退出现有主业。转型后主业方向可以倾向于有色金属冶炼或特钢冶炼及其相关产品制造。譬如可以和林州凤宝集团合并重组（虽然凤宝在08年曾和安钢名义联合，但未进行深度整合后已完全脱离），然后成为混合所有制大型综合实业集团。前提这需要上面政策支持，当然更考验安钢自身的决心和意志。就目前安钢的情况而言，这可能是目前的安钢最有可能走成功的一条路。不管安钢未来怎么样，在此祝愿这个我曾经深深眷恋企业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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