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宛城的墙

一座有故事的城市,总会有些遗存,在历史云烟中悄然驻足,为她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年轮”。

两千多年的建城史,悠长丰厚的历史文脉,是南阳故事生长的深根蔓枝,汉宛城遗址、奎章阁、永庆门、南寨墙……都是城市历史进程的清晰年轮。

是的,这些遗存都与古宛城的城墙有关,它们有着悠长的前世,却也须在现代城市中寻找到它们的今生和未来。连日来,记者一次次走入南阳街巷,探寻那些被历史风雨侵蚀和现代蚕食的零散风景,于蒙蒙秋雨中,勾勒古城墙的蜿蜒身影。

孩子们在蔡庄社区东的汉宛城遗址处玩耍 

汉宛城,那时城池有多大?

南阳防爆电气研究所东,越过宛城区汉冶街道蔡庄社区,沿着汉城河前行不远,一个硕大的土堆映入眼帘,柏树,杂草,蔬菜,豆秧,乍看披满一身的绿,细瞅还有一块块黄土裸露。踩着泥泞上去,几座坟茔散落其上,坟头的野草在零星秋雨和秋风中不断摇曳,瞬时让人体味到的,是一种别样的荒凉与孤寂。

如果不是市古建所副所长贾付军介绍,你很难看出,这个高出地面数米的土堆,就是汉代故郡城遗址。在汉城河的包围中,历时千年,依然坚持存留下的这一点根基,成为汉代城墙存在过的标志。 

站在遗址上,茫然四望,一两千年过去了,许多东西都在漫长的岁月中烟消云散,除了脚下这堆汉时遗留下的土堆,哪里寻得到古城墙的影子。可是,脚下的旧城墙延伸到何处?汉代宛城的范围究竟有多大?汉以前的古宛城,又有着怎样的城墙?

南阳历史悠远,早在战国时期,古宛城“千丈之城”“万家之邑”已普遍出现,各国都设置郡县,郡县都有城的建筑,但那时古宛城的建筑和规模,如今无具体资料可考。

蔡庄社区东侧的汉宛城遗址

至于汉代宛城,《南阳市文物志》曾作过标示。贾付军说,记者脚下这个存留在蔡庄社区东的遗址,正是汉宛城北城墙与东城墙的交会处。从此处起步向西,城墙一直延伸至人民路东侧附近(北部城墙),再沿人民路东侧向南延伸至大统百货北侧(西部城墙,望仙台位其中部),接着再从大统百货北侧向东延伸至琉璃桥附近(南部城墙),随后从琉璃桥向北一直到蔡庄社区东(东部城墙,明远顶位其中部)。

如是,汉代宛城城墙大致为长方形。当然,这城墙指的是外城。据文献记载,汉代宛城有两重,外城即郡城,“城周三十六里”;内城即小城,位于大城西南隅。古代城墙大多是夯土筑建,汉代亦是土城墙。

蔡庄社区紧邻防爆电气研究所,沿遗址北侧向西走,一路走的便是曾经的汉代北城墙所在处,包括研究所北墙外的东西小道——目测便知比两侧低洼处高了两三米。贾付军说,研究所北墙是在古城墙墙角筑起来的。而小道北侧的市28小学,处于较低地带,“完全建在汉代护城河(遗址)里”。

防爆电气研究所北侧的小道,是汉宛城北城墙旧址所在处

踩着汉代北部城垣(旧址),即使越过仲景路再往西,哪怕已经建了不少临时建筑,依然能从中间倔强隆起些许的地势里,寻得到古城墙留在这片土地上的痕迹。

历史不断前行,蜷缩在城北隅的古城墙遗址显得这么虚弱和渺小。问在蔡庄东遗址处跑上跑下戏耍的几个孩子可知这里是什么时,天真的孩子异口同声:“土堆”!附近的一名老者闻此笑了:“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他也只是从旧文物标识牌中知道这里是汉宛城遗址,其他的,所知甚少。来往的年轻人也不会想到,他们脚下走过的,竟会是汉时城墙之处,更无法想像到那宽一二十米、高数丈的土城墙,该会是怎样的一种雄姿。

汉代是古宛城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时期。身为“南都”“帝乡”,“商贾云集”“王侯将相宅第相望”,政治地位、经济实力、文化生活、医药科技都达到了鼎盛,在全国的地位堪比今日之上海。在汉宛城遗址,以及明远顶、望仙台处,均曾发现大量汉代的瓦片、砖、陶片,且在城区内还散布有冶铁等遗址,只是,时间就像庞大的车轮,将一切都辗在脚下,“城周三十六里”规模宏大的古郡城仅留下些许遗存,供我们这些后来者一层一层剥开历史的记忆,在关于那些宽阔高大的土城墙之想像里,追寻昔日的繁华和荣光。

明远顶,望仙台,汉宛城的历史见证

除了城垣遗迹,汉代宛城还遗留下两处高台建筑:明远顶、望仙台。在《南阳市文物志》的标示中,前者,处于汉代郡城的东部城墙之中部;后者,处于西部城墙的中部。不过,南阳民间文化学者郭文学的考证与《南阳市文物志》有别,他认为汉代南阳郡城的南面城墙应东起明远顶、西止望仙台,即今日建设路的南侧。但无论如何,一顶一台,都是汉宛城历史的见证。

望仙台又名望乡台,位于市人民公园西北隅,为一个东西长80米、南北宽70米、高约9米的土丘。关于望仙台的传说很多,宋代文学家黄非熊曾有《望仙台》诗曰:“台前高岳宅神仙,叠石诛茅对碧巅。云雾不分人去路,管弦长动雨来天。”望仙台,有生者为死者避讳和祝愿的意味。如今在望仙台南边,一通《张大将军收瘗枯骨碑》,记录了闯王屠城后,时任南阳总兵张应祥组织玄妙观道士将遇难者收集埋葬于望仙台下,并立碑告慰逝者的过往。

历史远去,历经修复加固的望仙台已成为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台上,吹葫芦丝的、散步的、压腿锻炼的、携子游玩的,各得其乐。台下,打太极拳的、跳舞的、舞长剑的、观景的,各得其所。吹过汉时的风,看过明时的月,沐过民国的雨,望仙台如今静静地伫立于繁华街市,恰到好处地融入现代人的城市生活。

公园望仙台一角

明远顶位于建设路老酒精厂院内。此前虽在建设路走过多次,却从未想过它的存在。担心不好找,先向厂门口房间内的两个年轻人询问,“明远顶?不知道,你自己进去找吧。”进了院,东侧便是一个硕大的土高坡,上面布满乔灌木和杂草,看上去倒也郁郁葱葱。疑心它就是明远顶,但绕其大半圈未找到文物标识牌,只得再向旁边一个踱步的姑娘打听,姑娘摇头不知。

无奈之下,只得把厂院走了个遍,但唯一的大土坡就是门口东则这个。耐心地再度在它周围寻觅,终于在一长排的“厂务公开栏”“通知栏”牌子后,寻到两个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汉宛城遗址 明远顶”的省保文物标识牌。是的,这就是明远顶了。

明远顶有路可上,从坡底围砌的砖基、从上面搁置的石头、从南侧蜿蜒的小石径,都能看出曾经精心修饰的痕迹。只是有日子没人再问津了,所以通往明远顶的小径被雪松低压的枝蔓截下。试着穿过西侧乔灌木而上,却一脚踩入雨后的泥窝中。

于是,站在明远顶西侧底部近距离地与它缓缓对视,细细考量。有资料表明,明远顶原为一高大的地上建筑,现存台基南北长46米、东西宽44米、残高9米。那么,你当年是什么模样?你可有什么故事?谁曾站在这里远眺?明远顶不语,只是任旁逸斜出的枝枝蔓蔓爬满它沧桑的身躯。

离去前,看着孤寂的明远顶心中尚有一丝落寞。不过,走出厂院,看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想到那些命运多舛甚至早在城市发展中荡然无存的古建,倒庆幸它偏隅此处静静的安祥。

明远顶

城与寨,状若梅花固若金汤

望仙台、明远顶既是汉宛城的历史见证,亦在明清时期城垣上有记载。光绪《新修南阳县志》称:“望乡台为旧城西南隅,明指挥郭云割筑今城,遗两角于外,东南隅即明远顶。”

古宛城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因此饱受战争之苦,甚至曾被曹操军队及明末李自成军队屠城。“元代改南阳为府治,虽进行重建,但规模远不如以前了。”南阳民间文化学者吕风林说,早期南阳郡城为夯土筑建,至明洪武三年,南阳卫指挥使郭云重修南阳城时,始用砖石加固,改建为砖石城

郭云所修城为方形,城周六里二十七步,高、宽各二丈二尺。城有四门,东曰延曦,南曰淯阳,西曰永安,北曰博望。城门之外,各筑有月城。这座城垣,清顺治、康熙、乾隆年间屡有修葺,咸丰四年南阳知府顾嘉衡就大修过。

我们熟知的“梅花寨”,乃筑于同治二年,南阳知府傅寿彤环城修筑了四座独立的寨堡。延曦门外叫万安寨,淯阳门外叫淯阳寨,永安门外叫永安寨,博望门外叫人和寨。又连通四寨筑廓,周围9公里,建空心炮台16座,沿外城墙划为六段,称六关(大东关、小东关、大南关、小西关、大西关、大北关)。靠近护城河的叫内寨,靠四郊的叫外寨,有寨门当处。由于四关土寨呈梅花形,故有“梅花寨”“梅花城”之称。作为一个城市防御工程,梅花城堪称古代建城史上一大奇观。

后来遗留下来的南阳老城故址,就是在明代旧址的基础上,经过清代迭次修葺的砖石城。可惜在历史演变的风风雨雨中,这些城墙和城门都已不存在了,存留下来的,仅有一段南寨墙以及永庆门、奎章阁,但旧日的城墙与城门如同陈酒,浸满了乡愁,珍藏在许多人的记忆里。吕风林便根据史料和记忆,绘出了古宛城诸多城门寨门,为我们留下画纸上的城墙念想。

大寨门码头

南寨墙,梅花城留下的唯一明证

梅城公园内,修复过的南寨墙掩映于一片绿意中。一小段老寨墙的夯土墙被玻璃保护起来,里面却细密地长出绿盈盈的蔓生植物,一百多年了,古宛城的这块夯土似乎在以此展示它勃勃的生命呢。“永庆门”金堤巩固匾额下,摸一摸那粗砺的砖面,便仿佛听到了历史的心跳。走过南寨墙东侧向北,满面沧桑的奎章阁正隔路相望。它们,曾经是相连的;它们,是一个故事遗留下的几处细节。

修复前的永庆门

古城墙的历史属于这座城市,但关于城墙的记忆,却始终属于城市的居民。吕风林说,1939年,为便于日寇飞机轰炸时城内人员疏散,官方征调大批民夫拆除南阳的城、寨,为加快进度,国民政府南阳专员朱玖莹还让市民参与扒城毁寨,声称“谁扒掉城砖就算谁的”。南阳城郭因此很快全部拆除。人们纷纷把城砖拉回家,“以前解放路有一家盖的房子用的全是城砖。”

小寨门

昔日南寨墙,北起琉璃桥畔的奎章阁,向南沿白河延伸至小东关街道东端的永庆门,逶迤向南到解放路南端的小寨门,再向西约500米至大寨门,总长970米。可惜小寨门、大寨门及其中间的城墙上世纪90年代被拆除,梅花城仅存屡遭毁坏的数段南寨墙的残垣断壁。

修复后的这段南寨墙长270米,在其西侧的荷花广场上,南寨墙如今还存留呈梯形、一米多高的一段残垣,顶上布满绿草,尽管经历过无数风刀霜剑,但总归还厚实实地驻守在它原有的位置上,让人一脚站在现代游园里惬意观赏,一步迈到这里,不由又想起历史里的种种过往。

奎章阁

与修复过焕然一新的永庆门相比,奎章阁沧桑中透着苍老和落魄。南侧“文明四海”的门额下,闲散的人们坐在旁边打牌,三轮车、自行车随意地停在附近。久远的青砖砌拱斑斑驳驳,有的地方已经剥落。曾经的繁华和故事随风而去,亲密陪伴在奎章阁身边的,西有甘露庵,北有琉璃桥,它们一起尘满面,却又厚重依然。

蒙蒙秋雨中,数次从蔡庄汉宛城遗址到明远顶,从望仙台到永庆门,再走到满面沧桑的奎章阁,记忆如浸了水的墨,将透未透地依稀勾勒出古宛城的模样。这些散落于城市各处的遗存,犹如一个个历史生命的延续,以顽强的姿态存在着,继续做着文明和历史的双重吐纳。如果你愿意去触摸那残留的城墙,如果你愿意在路过它们时弯下腰,总可以嗅到古宛城的味道,总可以感受到,那蜿蜒在现代文明中古老的命脉,依旧在有着2800多年历史的南阳城里流动。

南阳古城遗址示意图(吕风林绘)

来源:云在青天萍在语(yzqtp369) 作者:李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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