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家乡那口溢满乡愁的井让我念念不忘

原题《家乡的那口井》

那晚毫无预兆地做了个梦,梦见了家乡的那口老井。

说是井,却因为井口很大,足足有十几个平方,与其说是井,倒不如说是一口精致的小池塘。但因为比池塘深,而且水源来自于井底岩缝里的清泉,所以就叫井了。井的一边是大路,另一边是一口清澈的水塘。那晚梦见大路拓宽,要把井口埋了,我坚持不能埋,说的时候井口突然就变小了,上面安了一个铁井圈,我指着井口说,只要做一个井盖,平时把井盖上便可以开车走路,需要打水的时候打开井盖就行了,一举两得。正在得意之时,梦突然惊醒了。睁着眼睛盯着黑黑的天花板,怅然若失,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现实是,那口井已经被埋掉好多年了。

看了日历,那晚正是农历的白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难不成是白露凉爽的夜风掀起了乡愁的回忆?

一口老井,何以在心中念念不忘?记忆中,那口井是童年的乐趣,很多记忆都来自于那口井。

村里一共两口井,大路边的这口井叫前井,就在我家门口斜对面,隔着一个晒谷场、一条小溪、一条大路,不过十几米的路。另一口井在村的东面,叫后井,地势相对较高。每年夏天干旱季节来临时,总是后井先枯水,于是全村人都集中到前井来挑水。眼看着前井满满的水一天天地浅下去,到后来只剩下一个底,能清晰地看见一股股清泉从井底的各个岩缝里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泉眼里渗出的水量虽然不大,但不管多干旱的年份,从未枯过。听老人说,这个泉水是从金华北山渗透过来的,所以就越发显得神秘。

前井因为口子大,所以沿着井壁做了台阶,呈螺旋状地往下伸,直到井底。枯水期,村里人便沿着台阶排队等在泉眼边,用铁勺往木桶里舀水,渗一点舀一点,久而久之,每个泉眼边便都出现了一个个圆圆的小坑,那都是铁勺与岩石亲密接触后留下的岁月痕迹。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小孩便会赤脚沿着井石阶跑上跑下,寻找还没来得及跑走留在井壁四周石缝里的小虾小鱼和螺丝什么的,有时候还会意外发现平时掉下去的硬币、钥匙什么的。因为井底地方小,又排满了等待舀水的木桶,孩子们便挤在各个水桶和大人间穿行,大人们便斥喝着要小孩走开。如果遇上自己的孩子便伸手劈头盖脸地打过来,机灵的小脑袋瓜往前一缩,一溜烟地逃出了井口,回头做个鬼脸便跑开了。

如果是满水期,井沿便是孩子们惊险而有趣的一个去处。井的四周是用岩石砌成的,外面浇有水泥,以防隔壁水塘的水渗漏进去。井沿的上面,是水泥浇筑约60 公分宽的围堤,平时,会有大人在上面晒些咸菜干、豇豆干,甚至鞋子、枕头什么的。傍晚的时候,等大人把这些东西收走,这里便成了孩子们追逐嬉戏的“跑道”,沿着井圈从一边跑到另一边。“跑道”的一边是井,一边是塘,两边都是水,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水中,所以追逐的游戏便显得更加惊险与刺激。大人见了,又是喊又是骂,放着这么大的晒谷场不跑,偏要跑到井边上去,找死啊!

这井沿的“跑道”虽宽,却还真有掉到水里去的。那一年的夏天,有个六七岁的男孩因为在井边玩,也不知怎么的就掉入井里去了,还好有人看见,救得及时,捡回一条小命。记得当时我正在家里做暑假作业,猛听得外面有人喊“小鬼落水了”,等我跑到现场时,孩子已经拉上了岸。那时候村里人不太懂得急救知识,只是用最土的办法催吐水。见孩子已昏迷不醒,肚子里水灌得胀胀的,有大人就喊:“牛!牛!”我们小孩不知道大人为何喊牛,就见牵过来一只牛,大人把孩子放到牛背上,让他趴着,让孩子的鼓胀的肚皮贴着牛温暖的背,然后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不一会,孩子就哇哇地吐了一地的水,慢慢地缓过气来了。这时候,那个跳水救人的已经悄悄地走了,回家换湿衣服去了。事后,这孩子的父母少不得拎了红糖、鸡蛋去当面感谢。救人、谢人,这都是村里人最起码的礼数。都是乡里乡亲的,并不图什么东西,而是求个吉利,好人有好报!所以从来没见过用钱感谢的,鸡蛋、红糖是乡里人最高的礼数。

在记忆中,这口老井就是整个村子的命脉,从没断过。而且它又位于村的中心,每到傍晚或农闲之际,大人们都会集中到老井边上唠嗑,或坐或站,有的还叼着烟嘴,从田里的庄稼说到一年的收成,从家长里短说到天下形势……这日子就这样在漫不经心的闲聊中被岁月慢慢地吞噬着,父辈们的皱纹一天天地多起来,孩子们却像田里的庄稼一茬茬地生长着、替换着、轮回着……

转眼间,那群当年在井边嬉戏玩耍的孩子们都已中年,而那口老井也早已经被拓宽的水泥路掩埋了。村里家家户户装上了自来水,再也不用担心干旱季节的喝水问题了。我每次回家,一个人站在门口的那块水泥地上,看着村里年轻人开着小车从水泥路上飞驰而过的时候,就会想,埋在下面的那口泉眼还有没有在渗水?渗出的水又会流向哪里?

而在我站立的脚下,一个曾经装满收获与笑声的晒谷场,早已没有谷子好晒,如今已经变成了停车场。每到节假日,便停满了回乡探亲的各种小车,从此坐着小车进出的人们,或许都已经忘了,在车轮辗过的地底下,还曾经有过那么一口鲜活的老井。

(本文原载2019年9月21日《兰江导报》,入选《2019浙江散文精选》,选载《作文新天地》2020年 12期《悦读悦美 •美文欣赏》栏目)

【美文欣赏】

井是一种乡愁

许海波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水是故乡亲,月是故乡明

对于大部分同学而言,井是陌生的。但在自来水尚未普及的年代,它可是人们生活的命脉,是人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写文章需要一个“落脚 点,越是宏大的主题,越需要某个或某几个落脚点来诠释。本文的落脚点就是井。写故乡的文章,我们还能找哪些落脚点呢?比如:老屋、廊桥、丛林等等,都很适合深挖。这可不是现代人才知道的方法,不信我们走进唐朝看看白居易是怎么写江南的。江南那么大,美景那么多,怎么写?于是他找到了杭州、吴宫这些落脚点,又列举了“山寺寻桂 ,郡亭看潮,吴酒竹叶,吴娃芙蓉”这些具体的事物 ,水到渠成地抒发了诗人对江南的怀念。

本文以梦境开头,既如梦似幻又历历在目。都说“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梦中的作者俨然就是个孩子。为了让自己的心爱之物不被侵犯,会着急会较真。让人遗憾的是,美梦戛然而止,回到现实,那口井早已被埋了好几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作者在白露这一天又想起那口井,看似偶然,其实也是必然,从它被埋之日起,一天天积累,直到这篇文章的写就。

都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一口井又何以让人念念不忘呢?接下来作者用了这句“记忆中 ,那口井是童年的乐趣,很多记忆都来自那口井”过渡,来揭晓答案。同样的,我们在写状物类作文时如“我心爱的玩具” ,用一两句话来统领自己心爱的原因是非常重要的。

村里一前一后有两口井。作者要写的是前井,可为什么要提到后井呢?也许聪明的你已经发现了,这里使用了对比的手法,通过后井有枯水期来写前井始终源源不断地渗水,其珍贵不言而喻。

小孩子的快乐其实很简单,也许就是在井底发现一只小虾米,一颗小螺蛳,甚至是一枚生锈的钥匙。大人们常常忽略这样的细节,尽管他们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些细节、恰恰是写作最宝贵的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引起读者共鸣之门。作者深谙这点,所以他抓住了小孩子的在井石阶上玩闹的镜头,巧妙地用了“穿行”“阿斥 ”“往前一缩”“一溜烟地逃出 "“做个鬼脸便跑开”一系列动词,生动形象地刻画了小孩的动作敏捷、顽皮等特征。

越是危险,越是跃跃欲试。于是井沿成了孩子们的跑道。但在此,我要特别强调一点: 同学们可千万別模仿这些举动哦,因为往往你一个小心思就可能让整个家庭陷入担忧与危机之中!

若仅仅只是解决饮水问题,也许还不足以让作者心心念念,情牵梦绕。这口井还是村民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大家在这里追溯往昔,在这里畅想未来。“这日子就这样在漫不经心的闲聊中慢慢地溜走了。父辈们的皱纹一天天地多起来 ,孩子们却像田里的庄稼一茬茬地生长着、替换着、轮回着……

最后两段可以说是一种“命运式结尾”。提到“命运”这个词 ,也许有人会诧异。并不是人才有所谓的命运,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一处景、一个物也要突出其命运,我们只有把它们的命运,尤其是那些让人扼腕长叹的命运,比如你心爱的玩具被弟弟一脚踩碎了,比如故多的廊桥被水冲垮了……写出来 ,才更容易引起读者共鸣。

我向作者约稿时,他很遗憾地表示没有留下那口井的照片。我安慰道: “人生难免有遗憾,不过万幸,一切得以纸上相遇。你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地怀念它,甚至让那井水流进更多读者的心里,亦是一种慈悲。”

也许,这就是文字的魅力吧。

(本文载《作文新天地》2020 年12期《悦读悦美•美文欣赏》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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