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栅栏更新计划:以人驱动的胡同复兴

在提倡城市内涵式发展的背景下,历史街区的保护与更新是当前我国城市面临的一个重要议题,而城镇化的飞速发展更使得如何协调经济发展与历史保护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如何从单纯的遗迹保存走向历史街区的文化再生,成为了城市规划工作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

都市更新的最终目标就是改善所有人的生活质量,从这个意义上说,它绝不仅仅只是建筑、规划这么单向度的事。因此,需要将公共部门、私人机构、NGO、社区住民、志愿者等各种社会力量整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一个长期、持续的循环过程。

大栅栏更新计划其实是对过去三十年暴风骤雨般的疯狂城市化运动中“推土机政策”的改革。它的出发点是人们如何利用有限的空间等资源,以获得最大效用和满足。“大栅栏不要做城市规划或者商业理念的行为模式,而是要搭建一个大众分享的跨界平台——这个平台可以涵盖方方面面,能够把与这件事情有关系的人组织起来,彼此间有更多的交流。与此同时,各方也能在这个过程中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发现自己的力量。”大栅栏更新计划负责人贾蓉(大栅栏琉璃厂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说道。

北京城原有胡同三千多条,如今还剩七、八百条,仅大栅栏地区就有110条。作为北京老城区的一个符号,大栅栏的更新再生不仅仅是京畿心腹之地胡同生活方式的重生复兴,它对其他城市的城中村、里弄等城市旧区改造更带有示范效应。

在快速变迁的时代里,希望能从人们记得的故事里,去体会旧的不一定要拆,老的不一定过时,记忆带来创新力量,传统透过新的理解也会有新观众。

当你有机会凝视这片旧城区,你便有可能在故事里看到城市的新机会。

距离天安门广场不过一箭之遥的大栅栏见证了北京作为帝国都城的沿革史, 比如它在北京极为少见的斜街格局实际上就是金中都向元大都转换的历史遗迹,是活的京都发展史读本。

直到50年前,有着600年历史的大栅栏还一直是北京当之无愧的CBD,也是北京最闹猛的商业闹市;这里被命名为全国第一个“中华老字号集聚区”,至今还有瑞蚨祥、谦祥益、祥义号门面、劝业场等四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以及大量的寺庙、会馆、银号、旅馆、珠宝市粮食店旧址;还是文化中心、娱乐中心,琉璃厂的仕人文化、八大胡同与青楼、梨园都是出了名的,当年鲁迅、沈从文一有闲暇就到这逛世界书局,邵飘萍的《京报》,还有《北京女报》等等均在这里创办……这些历史的碎片构筑起了大栅栏丰厚的城市记忆和历史文脉,也因此每天吸引大量游客到访。

今天的大栅栏是个停滞与活力并存、衰败与兴旺共处、“死结”和可能性同在的矛盾之地。一方面,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大规模成片开发的房地产模式和北京旧城保护之间的矛盾,一直困扰着大栅栏地区的活化和复兴:日益高企的拆迁、腾退补偿成本,历史保护区域内低密度的控制性规划,使得成片拆除旧有建筑、平整土地进行全新建设的方式既难以实施,又难以获利,更不要说这种方式对旧城原有生态的巨大破坏了。这就使得政府部门希望通过房地产开发,带动基础设施更新建设的思路变得困难重重;另一方面,心理上等待腾退的原住民对维护和建设社区缺乏主动性,区域内本已落后的生活条件、社会与经济环境持续恶化,终于蜕变成为北京低收入群体及外来打工人口聚集地。

我们看到现在的大栅栏,已经不复旧时那般繁荣的商业景象了。密密麻麻的状态并不是我们曾经想象的漂亮四合院,很多居民都在夹缝当中生存。也有一些调研显示,离天安门一步之遥的大栅栏,其实是北京环境和安保方面最差的区域,而且不仅仅说居住和商业的脉络,整个所有基础设施的硬件条件都非常差。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和城市都在思考,这样的街区到底应该怎样进行更新和复兴。

△大栅栏更新计划: 探索创新城市软性发展有机更新的新模式

“大栅栏规划改造项目自2010年启动,我和团队密切跟进了三年。在这个项目中,我们的身份既不是建筑师也不是规划师。为了避免‘图纸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我们和开发商的职能进行了有机结合’。”场域建筑(北京)工作室主持建筑师、城市研究者梁井宇是大栅栏跨界工作室(后更名为大栅栏跨界中心)的一员。他和他的规划师团队为大栅栏的开发提出了“节点改造”的软性规划。由于大栅栏地区土地价格昂贵,所以从零几年起腾退工作一直进行缓这也是为什么放弃传统开发思路里的大拆大建模式,转而用这些年来开发商陆续收购的零星资产,一个点、一个点地做改造。而依照这种点式的改造而进行的策划与调整城市功能组织的工作被称为“Urban Curation--城市策展”。“城市策展”就是通过场域规划师的研究来决定每一处用地适合什么样的客户,客户提供什么样的产品,同时它的到来与地区原有文化能形成怎样的互动和补充。

△ 一个新的城市更新模式

上海田子坊和北京较早开发的南锣鼓巷等“街巷经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视作旧城区商业街代表案例,但最终由于商家进驻机制的不完善,导致商业区生态失衡,整个地块过度商业化,失去了原有的历史文化属性。

杨梅竹斜街上的创意商铺

相较于传统的旧城区商业化案例,大栅栏地区选择商家的标准更为苛刻。“首先,他们的店不用太依赖当地的环境,可以依靠自身的品牌力量吸引大家;第二要尊重本地的生存形态,和周边并存;第三可以带来一些同类的人。这些业态一定是有自己的文化内涵的。我们依照这样的原则对不同的业态打分,不符合这几条的,给再多的租金我们也不批准。”贾蓉介绍说。而符合条件的商家会获得租金上的优惠,甚至在旧屋改造时得到帮助。

△ 大栅栏原住民和规划师们

“首先要弄清楚这片区域的情况,例如人口结构、生活形态、商业业态构成、资源属性等等。这些人以什么为生,我们又拥有哪些资源可以同他们对接?……因为这一切都导向后期的运营,而开发会贯穿运营的始终。”贾蓉说。大栅栏更新计划立项之后,开发商很快与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取得合作,带着课题的硕士及博士研究生,以及外来的志愿者团队,进驻大栅栏地区近两年,最终得出了一份详实的社区社会资源调查。

△ 大栅栏地区现状:居住环境水深火热,商业衰落,整体区域亟待改善

由于大栅栏地区多年来产权变更频次过多,社区内本地人口并不多。“然而我们认为这个区域因为人口结构已经很不健康了,很多都是老人这样的弱势群体,需要外部资源影响当地的人口结构这种社群融合的方式,我们认为他们应该成为未来这个新社区主人的基础。”贾蓉说道。由于采取“腾退”——给住户一定的补偿措施和福利房,劝其退出房屋,而非直接强制拆迁原建筑的方式,从2011年开始「大栅栏更新计划」的腾退工作后,该地区的房屋目前已经陆续腾了30%左右,搬走的居民会得到政府的安置房和一部分货币补偿,但腾走的空间大多数是以杂院为主,空间有限,所以目前的业态仍然相对单一。

修缮前(上图)与修缮后(下图)的杨梅竹斜街

杨梅竹斜街被当作探索历史文化街区保护修缮新模式的试点。如果居民愿意,可以在拿到政府提供的资金或者房屋补偿之后离开;如果居民愿意留下来,也没有任何强迫性。无论居民还是产权人大栅栏的开发方都按这样的方式对待。已经走的这些人会释放出一部分空间,这些空间就是前期活化的节点,它们可以提供很好的支撑。所以大栅栏跨界设计室前期做了部分腾退和环境景观的改造,也引入了一些新的业态。

△标准营造事务所在杨梅竹斜街53号实验项目:“微胡同”实验项目。希望能够尝试实践微型胡同空间住宅的建造,从而给公众以更多的生活空间想象。

大栅栏胡同生态的核心价值是什么?也许是在已有的灵活系统和混杂状态上,增添了更回归历史文化的创意商业和生活。北京设计周活动是大栅栏地区更新改造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自2011年开始,设计周活动在提升区域知名度和区域内风貌两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2013年,大栅栏跨界中心联合北京国际设计周推出了一个名为「大栅栏领航员」的试点计划,通过设计征集的方式尝试解决在区域改造过程中的一系列公众难题,比如邀请建筑师将一些已经腾退出的空置空间作为试点,做成样板间。这也是「大栅栏更新计划」的一个长期项目。

△ 2015年北京设计周 x 大栅栏

在“设计周”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建筑师、设计师、艺术家来到大栅栏,与社区居民一起,激活社区。大栅栏的一些街道和节点实际上变身为一个以老城区、老街区改造为大主题的建筑、设计及当代艺术展场。2015年的设计周期间就有80多个展览分布于三井片区“设计发现”原生态社区聚落、杨梅竹斜街“设计复兴” 文化街区聚落、大外廊营厂房“设计再创意”艺术节点聚落三大区域。

北京国际设计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大栅栏地区尤其是杨梅竹斜街的复兴,而「大栅栏领航员」项目则第一次大规模地将「大栅栏更新计划」引向深入,2015年就有超过十个设计群体进入到长期的胡同保护改造,成为胡同复兴的星星之火。

「大栅栏领航员」计划包括建筑设计试点、环境建设与公共设施建设时点、在地商家提升合作试点和工艺在设计试点。

来自北京的设计团队众建筑(People’s Architecture Office)做的「内盒院」项目,其实就是将一个预制模块系统装进老四合院里,不仅能够保存原建筑结构的完整性,同时亦能为住户提供现代都市生活所需的节能高效的居住环境。

△「内盒院」的施工过程

一开始不论设计师怎样解释这个项目的合理性,邻里居民都觉得不会是好事情。正如大栅栏跨界中心的工作人员梁莹所言,“这里的居民在没有见到成果之前,跟他们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就觉得我们会诓他们。”但眼看着内盒院从设计到落成,住在隔壁的老人家看到摸到了实物,又转而跟这些设计师商量起帮她们家改造的事情。但也有部分领航员项目及改造计划因未得到居民的支持而未能进行。

大栅栏的“在地商家提升合作试点”将着眼点更多地放在手工艺复兴与本地改造的多元利用上。在深圳、北京分别设有公司的都市实践建筑事务所是在2015年北京设计周前,应主办方之邀,与大栅栏原住民、以雕刻木板制作年画为生的张阔合作,尝试在传统年画制作工艺之中,通过增添当代艺术的元素,找到民族文化与波普艺术的结合点,提升年画这一传统工艺的应用面和受众层。而事实上,张阔并非“民间艺术家”,称之为“年画艺术爱好者”可能更为贴切,但建筑师们被他的热情感染,希望在提升年画作品表现力的同时,反映大栅栏普通人的生活状况,引起整个社会的关注和认可。

△ 手工艺在地复兴:木板年画

△ 大栅栏排子胡同38号精品酒店The Orchid Hotel改造项目

△ “杨梅竹斜街公厕”,大栅栏杨梅竹斜街15号,Michael Young的工作室设计的公共厕所内部结构有利于清洁工作的执行,排污系统便于管理,室内空气流通良好,外部的电箱也采用简单的框架遮盖,简洁美观。

让我们再来回顾一下「大栅栏更新计划」的“节点式开发模式”,因为这一创新,让现在的大栅栏地区呈现出了跨界文化、商业融合的初步形态。

从2011年到2015年,大栅栏街区的改造对于在中国发生的老城区改造来说,速度并不算快。与当地居民的沟通与磨合、对于街区未来发展的摸索、初期概念与具体实施之间的差异,对于新入驻业态的严格把控,都让「大栅栏更新计划」的步调快不起来。不过,与中国大多数老城区改造的大拆大建比起来,这样的速度也让规划者和实施者有时间去思考这个古老街区的下一步。“这是一个系统性、有机地软性生长,需要时间来吸收、融合更多元的模式,才能让这个区域六、七百年的活力重新散发出来。”

以上内容总结自CHAT北京2016“进军度假产业”——《北京大栅栏的胡同复兴》,以及浩华顾问祝一尘和郑晶晶女士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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