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佛

我跟高大师乘坐的那趟高铁十点零七到的济南西，跟蓝石汇合后，我们三人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东平县的司里山摩崖石窟。蓝石坐的高铁比我们早到二十多分钟。蓝石说在北京南站候车的时候，高大师使劲跟他聊天，要不是我的出现，他肯定把他的那趟高铁错过了。

东平县离济南一百公里，而司里山离东平县城还有一百多公里。长途奔波令我昏昏欲睡，司机对道路也不太熟，一路开一路打听。东拐西拐，直到把车开到一个村子里。司机彻底蒙圈，于是把车停下开始给明白人打电话询问路线。

我发现在路口把角的地方有个家古玩店，于是便叫上高大师前去看个究竟。想不到古玩店跟边上的花圈店是连着的（这种情况只能出现在农村），古董跟死亡就这么以这种直接的方式联系在一块儿。

古玩店锁着门，邻居大妈说店主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让我们按门上的手机号码联系店主，我拨了过去，对方手机已停止使用。更奇怪的是，当我们下午看完司里山摩崖石窟返回县城时，又专门按原路去找这家古玩店，居然踪迹全无。

等我们到了司里山时，已经将近下午一点了。我们退掉出租车，在街边找了一家小餐馆吃饭。餐馆是一家夫妻店，老公负责炒菜，老婆（老板娘）负责服务，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衣来回忙乎。她笑容灿烂，小有姿色，高大师坐下后便开始跟她搭讪，得知小两口带着一个五岁大的男孩。餐馆里另外一个小男孩是亲戚家的孩子，两个孩子一直在追跑打闹。

我们点了一份韭菜炒鸡蛋，一份肉丝炒豆芽，外加一份侉炖鲫鱼。老板说鲫鱼是从东平湖捞上来的，这种鱼很多，一捞就是一网。餐馆没有米饭，于是我们要了三个馒头。我跟高大师各吃了半个，蓝石独自吃了两个。东平的馒头（当地叫馍）的形状有些奇怪，是长的而不是圆的，就算我少见多怪吧。另外，我们还喝了三瓶啤酒，一顿饭全部加起来47元。

司里山又叫棘梁山，意思是荆棘遍地，摩崖石窟就坐落在一个小山包上，完全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神秘。山上还有几处水浒的遗迹，刚一上山就可以看到神仙洞，这是一块挖空了的大石头，有一个洞口，是一间能容纳五六个人的石室，据说是李逵当年站岗的地方。细研究这块石头确实有些年头，上面还刻着一些字和一些类似花瓣的纹饰。但这些字迹和纹饰大多已经漫漶不清了，我跟高大师勉强辨认出一个申字和一个繁体的盡。

走到半山腰便是山寨的大门，进去要买门票，20块钱一张。山上种着各种果树,有核桃树(应该是当地特产)、枣树、柿子树、石榴树和山楂树。有一个插旗杆的地方，相传宋江他们替天行道的大旗，就是插在此处一块大石头上的。还有一处粮仓遗址，据传是当年梁山好汉囤积粮草的地方。朝廷官兵缉拿这帮人时将粮仓付之一炬，前些年发现烧糊的（碳化了的）粮食。宋朝的粮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石窟就不用说了，那些佛造像确实精美绝伦。可叹的是，雕凿佛造像的那两块巨石，跟周围的环境相比，显得格外突兀，仿佛它们是从天上来的。

一圈转下来又热又累，我坐在娘娘庙前面的长椅上休息，一眼看到门口有一双黑色的女式布鞋，里面垫着红色的绣花鞋垫。我想，也许庙里的娘娘正是每天于夜深人静时，穿上这双鞋出行。（想到这儿，不禁有些害怕）

看完摩崖石窟，我们又租车去东平湖转了转。路过一个村子时，看到一些人正在搭台唱戏，还有人在边上摆摊，这么热闹还以为村民们在赶集，一问才知道是在办丧事。舞台对面的院子里搭着棚子，似乎是在准备宴席。

东平湖岸边停着几台挖沙机，湖边有人在钓鱼。湖水浩瀚无边，不愧为山东第二大淡水湖（第一大是微山湖）。高大师和蓝石并排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高大师一边发朋友圈，一边问蓝石会不会滴滴叫车，以及用手机开共享单车的车锁，蓝石的反应略不耐烦。

去往县城的路上，司机听我们在讨论古玩，便接茬说老城区也有几家古玩店，但我们实在顾不得去了，当务之急是在长途汽车店附近找一家旅店住下，因为周军很快就到了。他是中午从景县出发，在德州乘坐去济南的高铁，再由济南坐长途车到达东平。虽然比较折腾，但所幸花费不多（长途车费为36元）。而我们从济南到司里山包的那辆出租车费是400块钱，几乎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

这要说到东平县的地理位置，前面说过，它离济南一百余公里，离青岛四百余公里，离淄博二百三十公里，离菏泽一百三十五公里，离聊城九十多公里，离泰安七十余公里。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东平属泰安管辖。本来想坐高铁在泰安下，公路上的时间省了，但高铁要多坐半个小时。算来算去，背着抱着一边沉。

就在我们办理住宿手续时，周军到了，还带了一只德州扒鸡。我们的晚饭就是从这只扒鸡开始的，另外还点了一份酱烧小黄鱼，老板说这鱼也是东平湖里的。我尝了一口，味道比中午的鱼要好吃，鱼肉也很鲜，只是有很多小刺。无论如何，如果说东平湖产鲤鱼鲶鱼我能接受，说东平湖产小黄鱼打死你我也不信。除崂山啤酒外，我们还喝了一瓶当地产的白酒，四十多度，好像叫冠群芳。后来周军还想再叫一瓶，被高大师及时阻止。

第二天一早，在旅店吃过早餐，我、高大师和周军出发去看白佛山（蓝石仍在房间睡懒觉）。头天听说白佛山在修缮不对外开放，高大师专门打电话找人疏通关系，同意我们上去看一看。

跟司里山相比，白佛山不但要高出很多倍，且山势险峻，一路上还有成群的蚊子叮咬，说是白佛山两年多没接待过游客了，蚊子们饿的不行不行的，如今遇到我这块到了嘴边的肥肉，岂能善摆干休（我还看到一只死去的蟋蟀和一只腐烂的麻雀，它的一个翅膀张开）。所以，我爬到半截就后悔了，是周军硬把我拉上去的。别看高大师穿着皮鞋，却远远把我们甩在后面。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人整个呈瘫软状态，却看到大佛周边搭着钢架，大佛也被蒙的严严实实。三两个工人在捆扎钢筋，他们说是从曲阜来的。维修工程大约要持续到明年三月，到时候汽车可以直接开到山上。

山下有个巨形的喷水装置，跟我几年前在无锡看到的几乎一样，也是有佛像和十二生肖什么的，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这时，高大师过来悄悄说，老弛，所谓维修其实是一个说辞，当年承包工程的集团卷入一起盗宝案，把从山上挖出来的文物运往海外，直到这些文物在海关被截获才真相大白。这件事在东平尽人皆知。

我们回到旅店退房，顺便接上蓝石回济南。我两腿被蚊子叮的奇痒难忍，便去旅店旁边的一家小超市借花露水。超市服务员说没有花露水，可是有大蒜，说着给我拿来一小瓣（估计是她头天吃饺子剩下的）。她让我掰掉表面，在腿上涂抹。这招还真灵，被蚊子叮咬过的地方果然不痒了。之前就听说过胶东大葱胶西蒜，确实名不虚传。难怪东平公路上，不时能看到装满了大蒜的小卡车和拖拉机。记得头天吃午饭，高大师管老板娘要了一头大蒜，咬了一小口便被辣的泪流满面，不停地倒吸凉气。

在回济南的车上，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物，我想，很多人能看到佛，但只有少数人能看到蒙面的佛。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不虚此行。

201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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