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名人|多情仗义李世洽

作者 | 曹杰友

在同治版《太湖县志》卷六之“舆地志六”中“古迹”里,以载录地点的方式记述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昙云墓舍,在县北龙山下,邑侯李世洽之姬人(侧室)埋香处也。绕墓多桃花,花时烂若云锦。中有墓门,世洽题联云:‘元寄无端,偶为山川留玉佩;春归何处,可堪风雨问桃花。’旁为智果庵,供姬小像。买田于旁奉香火,有碑。游人多题咏。邑观察赵畇,少读书其中,撰有联云:‘青冢依然,何处问美人香草;红尘不到,此间有流水桃花。’兵燹后庵毁,墓石犹存,而桃花杳然矣”。

原来在顺治年间,太湖有一位知县叫李世洽,有一美姬叫王昙云,年轻貌美,李世洽纳为侧室,怜爱无复,宠爱有加。然而“自古红颜多薄命”,昙云不幸染病而亡,李世洽悲痛不已,把她厚葬在太湖龙山之麓。又在墓旁建了一座“智果庵”,里面供着王昙云的小像。购地三十余亩,以供香火之用。墓的四周广植桃树,每当春风送暖,桃花盛开时,灼灼若云霞。正因一位知县、一位才子这两副对仗工整、文笔优美的楹联,使得李世洽这段爱情故事,成为太湖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美谈。

乾隆版《太湖县志》卷二十杂志类“寺观”和道光版《太湖县志》卷之六“舆地志”六“寺观”再载:“智果庵,龙山下,知县李世洽侧室王氏葬此。置田三十亩九分二厘,延尼住持,有碑记。”智果庵于位于龙山下的四面畈,可惜在咸丰四年(1854)毁于战火。

在一派春光融融之中,踏青四面畈,细看流水桃花,寄思香草美人。看罢此处,或许世人片面认为李世洽一定是一位多情风流的知县。殊不知李世洽不仅有情于自己的家人,有请于优秀的士子友人,更有情于太湖的万千子民。

那么李世洽是哪里人?在太湖做了哪些值得人们称道的政绩呢?后来的宦迹如何?

据成书于雍正十三年(1735)由官至直隶总督的李卫(1688—1738)监修的《畿辅通志》载:“李世洽,束鹿人。”据《江南通志》卷10载:“李世洽,东鹿人,进士,顺治八年任。”这里说“八年任”,是指其在任的时间。束鹿和东鹿皆是指清朝时的东直隶束鹿县,即今河北辛集市。据辛集李氏族谱记载:李世洽(1622—1676),字君渥,号溉林,清顺治四年丁亥(1647)科进士。为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205名。当年即初授太湖县知县,为清朝太湖第三任知县,到顺治十一年(1654)升任兵部武库司主事才离任。在太湖前后任职八年,按清制县衙一级三至四年一任期,任职时间较长,在太湖历代知县里很少见。

后李世洽离开太湖,于顺治甲午年(1654)升任兵部武库司主事,乙未年(1655)题管密本,丙申年(1656)升任武库司员外郎,本年升车驾司郎中;丁酉年(1657)加一级为山东乡试主考,本年升河南按察使司佥事、江南淮徐兵备道佥事;庚子年(1660)升任山东布政使司督粮道参议(清时对道台雅称为观察),辛丑年(1661)加一级,康熙癸卯二年(1663)考满一等称职,奉旨记录在案,皇上赐给表里锦帛各一匹,康熙戊申七年(1668)告病还乡。

在乾隆版之后的《太湖县志》“秩官志”或“职官志”里,李世洽皆有专传,极为简略地记载了他在太湖八年的治绩。在该版志书里还载有顺治六年进士“词坛怪才”官至翰林侍读的桐城人何采撰写的《邑侯李公去思碑》(后简称《去思碑》),对李世洽在太湖的嘉行进行叙述。然而李世洽治绩甚多,仍不详备,今拙文以补遗漏。在这八年之间,李世洽在治理匪患、重视文教、修建城池和粮仓、编纂县志、刊行周易、移风易俗等诸多方面,颇有建树。可谓文韬武略兼备,有情有义,对湖邑德泽甚厚,循声高扬。

除暴安良,首功当属不没

据2015陈良学编著的《明清移民与川陕开发》所述,在明末清初改朝换代之际,太湖之地几乎连年战乱不断,一直延续到顺治朝,造成了太湖县大量地移民和流民,为安庆地区最多。崇祯十年(1637)二月张献忠率农民军攻打太湖县城,史可法和总兵左良玉增援解围;到崇祯十四年,张献忠从湖北又攻入太湖山乡,明监军杨卓然驻守太湖城,张献忠佯降,第二年春撤走。崇祯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夜,张献忠再率部攻打太湖城,知县杨春芳、参将邱壮猷战死;到顺治二年五月,知县李盛英带兵阻击,不幸阵亡;顺治三年九月,张献忠再次袭扰太湖城,知县朱时熙退守四面山。一直到李世洽上任,长达十余年,匪患成为太湖人挥之不去的梦魇。据《去思碑》写道:“侯始至湖,国家新造,金逆倡乱,寇盗蜂起,危城灌莽,介在江楚,四面受敌。”县志李世洽专传再载:“初令湖,值土寇盘踞,邑治屡为所侵,民散不守。”上任伊始,李世洽认为聚民和安民,当为首任,须率先消除匪患。李世洽便聚集太湖城里的居民,在兵卫城里,按照士兵管理的方式进行训练,共同抗寇,于是乎“哀鸿渐集”,群情激愤,战斗力大大提升。

在李世洽知太湖的第二年,即顺治五年(1648)初,降清明将金声桓重新反清归明,皖西南地区一时战事骤起。在《台湾文献丛刊》中曾收录《蕲黄四十八寨纪事》,此书由湖北罗田人王葆心(1869-1944)所撰,王葆心曾做过武汉大学教授,其间兼任湖北国学馆馆长。该书主要记载了湖北和安徽两省的寨氛,宋、元、明、清之末季,大别山南成为风云际会之区,豪杰啸聚之地。其时历建大小寨堡三百有余,要寨七十二,名寨四十八,称“蕲黄四十八寨”,后来也成为天平天国部队与清兵作战之地,太湖现有的寨堡遗存大都出于此时。该书分“鄂寨篇”和“皖寨篇”,据“皖寨篇”记 ,顺治六年(1649)四月,“陈麟谋起兵太湖以应金声桓,知县李世洽设计擒斩之。”十二月二十三日,余公亮以数百人侵掠宿松县市,打败了县将李之培,并围攻不去,李世洽以太湖民兵会同副将李正驰援剿灭,解除了围困;顺治七年(1650),统锜自称宁王后裔,或号朱九风子。“二月初四日,奉为石城王,居飞旗寨,以镇中枢”,蕲水、黄梅四十八寨有二十四寨归属,凡是不归附的,即发兵围攻。岳西(岳西的部分土地当时属于潜山县管辖)的飞旗寨,成为大别山令人闻风丧胆的七十二大寨的总寨。据民国九年《潜山县志》记载:“飞旗寨位于潜山北乡,遗迹尚存,海拔1046米,明末士人修之以防流寇。张献中曾三攻此寨,射断旗绳战旗飞落获胜,因此名飞旗寨。”再据《清史稿列传二十七》记载:“土寇余尚鉴挟明宗室统锜和声桓余党,据险为二十余寨,掠桐城、潜山、太湖诸县。”太湖知县李世洽、霍山知县门毓英各婴城固守(即倚仗城墙达到坚守的目的),坚决抵抗,英勇壮烈可见一斑!

史载张献忠嗜杀成性,著名近代历史学家、国学大师吕思勉曾道:“献忠系粗才,一味好杀。”对于太湖明末这段历史,著名的苏轼研究和宋代文学研究专家太湖人孔凡礼先生(1923—2010)在乾隆版《太湖县志》曾评述道:“我县地处皖西要冲,兵祸频仍。《杂类志》载明末一次兵祸竟被杀一万多人,为当时全县人口的四分之一。我们是历史唯物主义者,承认农民起义军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动力,但我们同时承认,起义军的流寇主义给生产力的发展带来极大的破坏。上述惨象的发生,明朝政府的军队要负责任,同样,流寇主义也要负责任。县志中这类记载的文献价值,远远超出本县。”对于太湖后人,这一评述是最好的历史镜鉴。

“夏四月,操江巡抚李日芃遣安庐兵备道见驻兵太湖之石镇国及副将梁大用,马国柱檄总兵卜从善,江南安庆巡抚李犹龙檄各路兵剿抚,合力进攻;破梅家寨,杀其监军葛懋修、游击夏胜重等二十余人。”后降白云寨、英窠寨、金紫寨等。

李世洽召集太湖民兵,配合和支援巡抚李日芃,各个击破诸山寨。而后战局渐缓,他亲自写檄文,招抚迫于无奈占寨为王、落草为寇的民众。顺治六年六月,李世洽派耆老往山乡招抚农民军,吕孟、张尽等农民军首领率部3000余人来县城投降,志书云:“解甲归农,士民始有城居之乐。”《去思碑》也道:“侯不请一兵,降其渠,胁万余。已而用降擒叛,戡定敉平。”为做好农民军的安抚,李世洽实行了很多措施,《去思碑》再道:“初易以牛犊,再易以襦袴,又再易以弦歌诗书。”一次招抚这么多人,且能安居乐业,相当不易。这一壮举在太湖史册上可谓闻所未闻,功绩巨大。

和李世洽交往甚深的桐城人方文(后文再述)多有诗文赞赏李世洽。在《太湖赠李溉林明府》其一赞道:“城荒闻亦久 不谓逐如斯。古巷全封棘,官斋半覆茨。泽鸿声未定,边马檄交驰。出宰非人杰,谁能耐此时。”用诗记录了李世洽的功绩。

筹建儒学,大兴文化之风

破了山寨,安抚了民众,从此湖邑辖境熙宁,李世洽开始实行善后之政。首先修建文庙,据乾隆版《太湖县志》载其道:“尤重文教,首建学宫,以育多士。”在卷十五“艺文志”中收录了李世洽两篇碑记,分别为《儒学文庙碑记》(后简称《碑记》)和《城隍庙碑记》(后简称《庙碑记》)。《碑记》里对修建文庙的原因、筹款、校规等等写得非常详尽。由于遭群盗兵燹的侵害,文庙倾圮几成墟落,尽入灌莽之中,李世洽深感有责兴建。《碑记》云:“皇上御极之八年,世洽治湖逾三年矣。其始至之明年,爰议鼎新文庙。”又云:“乃毅然不辞艰蹇,同学先生输禄庀材,拮据营构。”除自己捐俸外,还号召自己的同科、老师和文士们积极筹钱或者提供建材。文庙在清顺治六年己丑(1649)八月开工,到顺治八年辛卯(1651)八月落成,整整用了两年时间。尤其提到重建了大成殿明伦堂,对大成殿的祭祀、配享、规制、礼乐等等都进行了规范。顺治九年还建立了“卧碑”,刊刻学训其上,晓示生员。

修成的文庙气象一新,《碑记》云:“是以栋干聿闳,楹庑次辑,山川瑰玮,文物蔚蒸,有英英勃勃之气。”此时李世洽感叹道:“洽益感于励之难易,亦惟其时惟其人耳。”即便再困难,只要依靠天时地利,依靠太湖的人民,没有干不好的事情。其实,早在刚到太湖的第二年即顺治五年(1648),李世洽还任江南乡试同考官,能做外帘同考官,说明李世洽文才品德兼优。

《碑记》再云:“汉晋以来,于斯为盛。多士既欣逢其时,湖虽江南小邑,皖地素称材薮。”盛赞太湖为文化之乡,而对于兴建文庙之功,则非常谦逊,“则励惟功,洽不敢居;励惟效,湖士实收之已。”由此可见其为人,不得不感叹李世洽对太湖办事至迅用情至深。

主修城池,衙署邮仓并举

一边要率兵荡平匪寇,一边湖邑要百废待兴,各项政务繁琐,李世洽不厌其烦,一件一件去认真办理。

太湖老城区地处低洼,常遭长河浸刷,时有溃墙。据《江南通志》卷二十一舆地志“城池”所载:“寻经流寇洪水六门倾圯,国朝顺治五年(1648),知县李世洽修。”在乾隆版县志记载:“顺治戊子(1648),知县李世洽重修城池。是时,金逆叛豫章,寇孽扰英、六、蕲、黄、宿邑,已署伪官。楚贼乌合,日逼城下,民逃深山。李世洽单骑抚辑守御。本年夏霖,城圮七百余丈。秋九月,即修复之。己丑(1649)雨,再圮其半,又加修砌坚固。庚寅(1650)重建四门,楼如旧制,俱捐俸劝输,未动公帑。”由于有匪寇的常年袭扰,城里老百姓大都逃到深山里避难。既四面受敌,又缺人手,还缺资金。在这般危机万难之下,李世洽孤身守城,还自己捐俸,连续三年修建城池;而且城池多次被雨水倾毁,不弃前功,竟然一丝一毫不动用府库的 帑。短短的三年时间,把城墙修复好,还增修了四个城门,其用心用力之巨,非常人所及。

对于县署,他因陋就简,从不要求巍焕高大,讲究门面,县志载:“五年,知县李世洽际荒废之余,因民间地,构小堂听治。”反而在北门内,依靠城里居民贡献的地基,建立起新察院,“有堂,有后堂,有东西序,有室,有厨。前有班隶房,有仪门,有门。”新察院相当于现在的检察院,处理刑狱公诉等。下属皂隶差役们住居的环境比堂堂知县还要好,又见其高风亮节,为人低调,行事朴素。

在《江南通志》二十一里又载:“小池驿丞署,在县治;便民仓,旧在石山潭西,后改建城中,顺治间知县李世洽重修。”李世洽遇事总有预谋,还兴建“惠仁仓”,主要用于贮藏用于狱囚的口粮,有年租八十石八斗,因战乱无人耕种。在各版本县志“仓储”或“积贮”里还载:“乱后,籍焚田荒,顺治五年,李世洽召垦。”在清人陈梦雷原编《古今图书集成》的“方舆汇编职方典”安庆府部的“汇考三”载:“载阳桥,明崇祯间儒士阮大镇,助田七十亩,为岁修桥之费,乱后,渡废田隐,知县李世洽清查,造舟济之。”在《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之“庙考一之五”再载:“顺治六年(1649)知县李世洽重建上格城,亦有古城隍庙。”兴建驿递通邮,重建粮仓储粮,重造舟楫渡行,这些政事无不深得人心。《去思碑》赞道:“侯有其大美在人心也。”这样的评价一点不为过。

编修邑乘,体例完备简明

太湖历代编修县志凡12次,明代4次,清代7次,民国时期1次。明代县志最早的为成化甲辰(1484年)本,主修为县丞王珍;后有嘉靖癸巳(1533年)本,主修为知县翁溥;嘉靖庚申(1560年)本,主修为知县王杰;万历甲申(1584年)本,主修为知县王大谟。但明代县志,因罹于兵燹,后世早已无存。所幸的是,在知县李世洽下乡视察时,从山民煨烬之余,拾得残本一帙,上载有明代知县王杰一序及历次递修者姓氏,故而才得知明代之前县志版本的存在。这一记述,也为后世县志所采用。

顺治县志为顺治十年癸巳(1653年)李世洽主修、香山何天衢纂修,沿袭前明修志,设舆地、建置、秩官、礼制、食货、选举、人物、风俗、通纪、艺文10分分志,共10卷,后代县志也几乎按这一总目设置。体例完备,记事简略,收罗丰富。清初之时,百废待兴,国力尚微,民生多艰,修志成功,为后世留下了极为珍贵的史料。据2012年张安东编著的《清代安徽方志研究》第二章“清代安徽修志概述”所记载,整个安徽省在顺治朝所编修的志书尚存总计不过23种。顺治版《太湖县志》今存也仅有1—2卷和8—9卷,无以窥全貌,甚为可惜。

在《去思碑》载道:“而又精蒐邑乘,网罗古今,手笔云汉,照垂简策,斑斑可考。”孔凡礼先生在《乾隆太湖县志提要》里曾赞道:“清县令李世洽于荒烟断碣之中,诹遗人,拾残帙,求什一于千酉,于顺治十年癸巳(1653)修成县志十卷,表彰往迹,功不可没。”这也是对李世洽在太湖进行抢救性恢复性修志,进行了很好地肯定 。

关心民瘼,写诗撰赋率行

明清时期,知县到任之时,皆要到当地的城隍庙斋宿和庙祝,再谕安民告示。李世洽在《城隍庙碑记》里充分阐述了自己在太湖的施政纲领,其他的官员认为“凡邑之理,听于令,又听于神。”各版县志里道:“同安郡俗信鬼神,好淫祀。”而李世洽在《城隍庙碑记》里表露心迹,他要带头不信奉神明,“神职惟幽,令职惟明。”“洽治湖,不听于神,一惟吾民是听。”对于民饥、名寒、民飘摇、民刀剑、民有髦士、民有鳏寡孤独等六种情形,皆列举了相应的扶持政策。对于“慈孝节义,敦崇表励以听之。”他还深明大义,也希望老百姓不要听从于神邸,有什么咎过,皆由作为县令的他来承担。可见他是一位相当开明,且有作为、有担当的官吏。

李世洽在任时,始终关心民瘼当做首务。首先是济困扶危,《江南通志》卷二十一载:“养济院,在县城东门外,顺治间知县李世洽修。”首创了养济院,养济院即为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的场所。据乾隆版《太湖县志》载:“养济院,县东门外。凡县内贫民无告者,收入赡养。月有廪,季有薪,岁有布棉,死给棺瘗之。明季废。顺治八年,知县李世洽招聚孤贫入院赡养。”让孤贫生有安养、死有安息之所。

在乾隆诸版县志“杂著”里,李世洽还写了《征节孝启》,“顾此荒域,兵戈战斗之惨栗,凶年饥岁之灾祲,盖十有余载矣。”造成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或有枯骸未返,徒萦塞北之尘;抑亦芳魂欲归,长结江南之草。”心感凄怆,潸然流涕,“某(指李世洽自己)初到官,意欲咨询父老,访求懿行,敬用表彰。”对于贞刚义烈者、学博耆德者,无不探访传闻,征诸实迹,疏报朝廷,永树芳规。

最早在乾隆版《太湖县志》卷十三“艺文志”里记载了很多李世洽的诗赋。顺治七年太湖,正是秋收高成之际,受蝗虫之灾,他特写了《禳虫灾文》,“兹当町疃之既涤,乃有虫螟之特侵。”号召民众捕蝗,还说“岁有不登,令惟是咎。”据清史记载,由于灭蝗技术不发达,蝗灾或多或少时有发生,他不推诿,担全责在自。

“艺文志”里续载其《捕虎告神文》,太湖山高林密,时有猛虎害民侵畜,李世洽号召民众捕虎,“予有责于人之不令,神有咎于兽之弗羁。淬鸟毒之竹箭,建围捕之旌旗。”率民众昼夜追逐,捕杀猛虎,或驱暴虎至深山大泽,不得害民;组织民众渔猎,自给自足,发展地方经济

顺治九年(1652),太湖大旱,李率僚属到狮子庵(今西风禅寺)祷雨。写了两首文,一曰《祷雨文》,另曰《西风洞大士庵祷雨文》;后写非常长的五言古诗《忧旱行》有云:“蟠龙蛰重渊,劲焰秋不息。石砾川多陆,泉源断沟洫。”天道不酬勤,天公不下雨,叹民生之艰,后文写道:“胡由献此篇,长歌为流涕。”为解民忧,心如刀绞,抒发了李世洽强烈的民本情怀。此长诗,后被清人陶梁编入《国朝畿辅诗传》中。李世洽率民求雨成功,方文后在《李明府龙崖祷雨余亦同泛》里赞赏李世洽为“神明宰”。

最为称道的是,李世洽提倡移风易俗,敢于向陋习宣战。太湖之地,曾有重男轻女的弊习,此风甚炽。他写了一首《莫淹女歌》的长诗,像檄文一样,大声疾呼,予以讨伐。对嫁女每求盛装, 导节俭办婚事,“何如随缘薄奁送,亦得亲戚谋欢送”;淹女留男,会造成男女比例失调,“至今鳏旷多,强半乏迎娶”;还指出太湖连年战乱,人口出生率较低,劳动力严重不足,不利于恢复经济。要令行严禁,绳之以法,后写道:“我歌此歌互相语,急砥颓流慎勿阻;有渝吾约将绳汝,劝汝湖民莫淹女。”在帝制时代,李世洽心存如此开明之风,相当难得。

在《去思碑》曾载道:“庙社城堞,楼橹津梁,一更以新。禳灾驱害,振敝敦良,百务必举。”莫不是李世洽的功劳。在李世洽寿日,方文《太湖寿李溉林明府百韵》里写道:“瑞日迎长至,仁君抚壮图。山城疑畏垒,与诵比康衢。父老迎阶舞,儿童塞巷呼。”“君来勤抚字,民始荷昭苏。”可见李世洽赢得了太湖老百姓的爱戴。

成人之美,刊行《周易时论》

李世洽在太湖为官时,非常重视、提携和扶持安庆府各地人才,尤其和桐城的文士交游很多。但以潘江、方以智、钱澄之、方文、方豫立为代表的明末桐城遗民,偃蹇横逸,不甘臣服于清朝,拒不应清试。李世洽被桐城文士坚守的遗民气节,深为折服,和他们一直保持着较为纯洁的仕隐友情。

刚来太湖时,邀请桐城名士方豫立(曾编纂《浮山志》10卷)设馆其家。后经由方豫立介绍认识方文,望方文来太湖授馆,但遭到方文拒绝。在顺治五年任江南乡试同考官时,曾特书邀请方文应试,仍为其拒绝。后还檄书招聘方文入幕做掌书记,还是被拒绝。李世洽不计前事,依旧和方文交往,书问不绝,往来频繁,方文的《嵞山集》中有诗数篇诗记录二人交往。方文方(1612—1669),字尔止,号嵞山,是明末清初的著名诗人,也是桐城诗派中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明清之际,方文、方以智、方拱乾等一批方氏文人驰骋文坛,开启了一时风气,人称“方氏三足鼎”。方文的父亲方大铉,累官至刑部主事。幼失父怙,承教于妇翁左光斗。方以智是他的侄子,但方以智比方文大一岁,叔侄同学长达十四年之久。

据《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之71载,与戴名世、方苞并称为清初三才子之一的宿松朱书,在其《方嵞山先生传》里载:“太湖令李世洽延为生徒,师遂徙家焉。”后成为方文最慷慨的经济赞助者。因中年的方文病困,时常周济方文,顺治七年(1650)冬曾为方文招生徒二十余人,请方文开馆于城南的琴风社进行讲学,方文遂徙家卜筑太湖,仰以为生。方文在《四令君诗》写道:“庚寅冬,予重至湖。湖当兵火凋残之后,颇不能为膏秣地,然为予招集生徒廿余人,北面授业,修脡(条状的干肉,即授课费用)不薄。由是得徙家卜筑于湖,终岁无干人羞者,君之力也。”又出资为方文构室,方文因起名曰“怀溉堂”。方文在《重至太湖访李明府溉林先生》一诗中,曾忆及此事:“忆昔乡举日,招我载后车。自愧羽毛轻,不足当吹嘘。虽未入网罗,怀恩敢忘诸。”他们还携手到司空山游玩过,诗中言“练飞遥识司空顶,鉴止如窥令尹心;泻出西郊作云雨,野夫谁不颂甘霖。”在《嵞山续集》后编卷四《送兄子竹西归里》其二云:“我老移居向白门,山田无以继饔飨。囊书每赴故人约,刻骨难忘知己恩。”以示感激李世洽的知遇之恩。

此处 竹西,为方文之兄方孔炬之子,名鸦立,字子建,竹西为其号,方子建受方文推荐,曾为李世洽幕僚十数年。李世洽后来离开太湖,迁官至山东、河北,方子建一直囊笔跟随。在方文《送兄子竹西归里》其一诗末里自注:“竹西为溉林先生客凡十五年,今以母辞归”。方子建博学多才,能诗善画,深得李世洽的赏识,康熙元年(1662)以母辞归,在饯别的晚宴上,宾主依依不舍。方子建在幕府生涯里,获资不菲,后也在桐城构建了自己的园林别业。

方文的岳父为明朝以抗击阉党而闻名于史的左佥都御史李光斗,在方文六岁时就定了娃娃亲,左光斗将长女许配给他。明清易帜之后,他们作为明朝旧贵族的后代和地方上崛起的新势力有冲突,和清朝关系也非常错综复杂,故国贵族在地方上越来越孤立。李世洽非常爱才惜才,同情他们的遭遇,不仅仅在经济上资助方文,还为方文、方子建等江南遗民提供政治庇护。顺治十一年(1654)初,因李世洽升任,方文也离开太湖,回故里桐城隐居。李世洽还一直资助他,购买食物,赠送裘袍,提供仆人等。方文的《奉送李观察溉林先生》:“曾于熙水(指太湖)分囷粟,又向彭城赠买舟。”据方文《徐杭游草》载,顺治十六年(1659),李世洽为方文在南京秦淮河边购买豪华的宋氏家园——鸥天别馆,方文在《李溉林副宪书来却寄》:“又为谋购草堂资,因买一廛桃叶渡。草堂遂以怀溉名,没齿难忘使君情。”此时李世洽已经升任江南淮徐兵备道佥事,在任上还接待过方文,直至李世洽任山东督粮道参议,依然多次资助,彼此成为一生的挚友。

李世洽任太湖令时,还和方以智的父亲方孔炤一见如故,非常钦佩方孔炤的为人以及方孔炤和其子方以智在《周易》研究上的孜孜付出。

方以智(1611—1671),字密之,号曼公,又号鹿起,别号龙眠愚者,出家后改名大智,字无可,别号弘智,人称药地和尚。明末四公子(即复社四公子也即金陵四公子,分别为陈贞慧、方以智、侯方域、冒辟疆)之一。学博涉多通,自负要把古今中外的知识熔于一炉,发明千古不决的道理,是明清之际的一位有进步社会思想和唯物主义观点的哲学家、科学家和思想家。一生著述很多,文、史、哲、地、医药、物理,无所不包,计有一百余种。最为流行的是《通雅》和《物理小识》,后期代表作为哲学著作,分别是《药地炮庄》和《东西均》,等等。曾随父宦游,至四川嘉定福建福宁、直隶、燕京等地,见名山大川,与西洋传教士毕方济与汤若望交往,并阅西洋之书。为桐城派学风的倡导者,对桐邑崇文尚学良好风气的形成起到重要作用。

方孔炤从崇祯三年(1630)至顺治十二年(1655)逝世止,用了26年时间,撰写完《周易时论》,后方以智在其父的合山庐墓,又用了三年整理、修订,终于编写成《周易时论合编》。顺治十五年秋,服阙,准备离开桐城再上庐山,为了刊行《时论》,他交代三个儿子变卖田产。但变卖田产还不够,顺治十七年(1660)夏,通过方子健的推荐,找到当时任徐淮观察的李世洽,李世洽立即答应给予资助,并为之作了首序。在《周易时论序》中说到:“余忆令皖时,曾觌先生之仪范,高山云邈,音徽如存。”还云:“手出秘 稿示予,谋授之梓。……竹西请表章之,随不辞题识,因序以行,公诸世之学者”。

李世洽做序的《周易时论合编》刊刻于顺治十七年,收录了方以智的曾祖父方学渐、祖父方大镇、父亲方孔炤、方以智堂叔方文、方以智自己和其子五代人的易学成果,对汉朝以来著名易学家的学说皆有涉及,乃一部集大成之作,开创了桐城方氏易学象数学派。

全书为方以智和其父方孔炤合著,包括《周易图象几表》八卷和《周易时论》十五卷,《几表》为方以智著作,总计二十三卷。分六章,第一章为介绍桐城方氏;第二章介绍方以智师学和子弟;第三章为父子二人的生平和著述;第四章为方以智事迹杂考;第五章为方以智著述杂考;第六章为《时论合编》小考,时论的写作、整理、刊刻等。以“易数”为基础,包括象数图及论说,涉及天文地理、历法、医学、声韵学、数学等。

李世洽为序还云:“潜父(方孔炤的字)方先生缵承家学,著为《时论》,绍闻则祖明善而祢廷尉,集说则循康节而遵考亭,而又精探扬、京、王、郑、周、程、张、蔡之奥,以汇及近代名儒钜公、穷经博物者诸君子不下十百余家,综合全豹,征及析义,纲举目摛,亡虑数十万言,亦何灿然,其明备也。”李世洽对方孔炤评价很高,再云:“先生束发通籍以来,起家循吏,入领职方,出视楚抚,忤珰忤相,大节嶷嶷。……夫先生以其高尚可则之志,堂构鼓钟,世出世间为薪火。生平历涉九卦,履忧患而济之艰贞。身亲《易》用,莫大乎是。”在李世洽的资助下,《周易时论合编》以雕版刊印,有五十万字以上,后成为安徽巡抚采进本,编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八之经部八。以该书为标志,代表着对晚明时期对汉宋以来象数之学发展成果的全面总结。

即便李世洽离开太湖,到他处为官,还和主盟桐城文坛三十余年的领袖人物、与张英为师为友的潘江(1619—1702)也曾多有互动。顺治庚子(1660)年夏,潘江游幕至徐州,谒李世洽观察,兼访王吉士州守,互有酬诗。

寄情山水,题诗撰联胜迹

李世洽任湖令时,曾多次前往司空山、香茗山、龙山等名胜古迹探访,曾著有《司空纪事集类》文集,可惜此书散佚。据2013年《司空山志》编纂委员会编的《司空山志》载,在司空山二祖禅刹、南崖瀑布、北岭松风处,李世洽分别写了五首七律。还为太白书堂写楹联一副:“堂构三楹,倚砌白云犹入梦;书开万卷,凭窗青嶂尚为邻。”在司空山北岭松风处,写了一副:“轻拂松弦,细如桂殿聆仙乐;怒掀林浪,巨似金鳌破海潮。”二祖禅刹即无相禅寺,始建于唐代天宝年间,另外题写一联:“锡下九天飞鹤去;衣传片石毒龙口。”此联至今犹存,成为游人观瞻拜谒胜地。据1997白启寰编著《安徽名胜楹联辑注大全》上册所载,曾联写云:“法雨浮空连嵽嵲;劫灰吹尽剩谽谺。”此处还写了一副七言联:“五叶初开春烂漫;一龛深坐石玲珑。”点出了禅宗的法脉流传,五家至七派,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这副对联其实是李世洽写《二祖禅 》七律中的颔联,被后人刻在此处。李世洽曾前往香茗山,还写了一首七律《怀梅子真》。

迁官宦游,回乡隐居建亭

顺治甲午年(1654),李世洽离开太湖,前往京师,升任兵部武库司主事,后一路擢拔至山东督粮道参议,一至两年迁升一次,到康熙戊申七年(1668)告病还乡。从顺治四年(公元1647年)到康熙七年(公元1668年),为官21年。先后在安徽太湖、北京、河南郑州江苏彭城(今徐州)、山东济南等地任职。

在顺治丁酉年(1657),李世洽和严沆同行,任山东乡试主考。就在此年顺天府和江南乡试同时爆发科场舞弊大案,这是清初最为轰动的科场大案,为清朝科场三大案之一。顺治帝闻讯勃然大怒,亲自审问,除罢黜、没籍、流放之外,一共杀了26人。而严沆、李世洽主持的山东乡试,却“奉旨不必覆试”,可见两位主考官公正严明,清廉自守,让参考的士子们心服口服,没有闹出什么丑闻。

科场结束后,在重阳节前,李世洽和施闰章(1619-1683)、严沆(1617-1678)、陆朝瑛、堵廷棻等人,分别于济南东北的华不注山、大明湖等景点,举办文人雅士燕集。当时陆朝瑛任山东按察司佥事、分巡济南道,施闰章为山东提学佥事,堵廷棻为历城知县。在华不注山以“秋”字为韵,严沆首唱,每人赋诗一首,并且刻成石碑,镶嵌在了华不注山脚下华阳宫西侧泰山行宫的后墙上。

以上五位进士中,诗名最高的算是施闰章,当时诗坛上便有“南施北宋”之称(指施闰章与宋琬),施闰章题有《华不注同子餐君渥石斋赋得秋字》、大明湖《同严子餐给谏、李君渥枢部泛明湖》等。李世洽和施闰章他们之间酬诗很多,惜李世洽诗文可稽者不多。他们还共同典持过“山左诗(山左是明清两代齐鲁之地的别称,因处在太行山之左。清初之时,以汪士慎、赵执信为首的山左诗公认引领诗坛)”雅集,致使齐鲁人文为之翕然丕变。

顺治时期直臣、著名诗人和文学家白胤谦(1605—1673),身跨明清两朝,一生清忠端亮,淡泊名利,穷究理学,主张“求仁复性,存诚主敬”,要旨在于“躬行实践”,被陈廷敬称为“理学宗盟”。一生著述很多,后辑为《东谷集》三十四卷,李世洽于顺治庚子(1660)年在彭城(江苏徐州)水心堂为《东谷集》点校、刊行,专门写了《跋》,“小子何幸,亲服膺之。”从中得知,李世洽少时就得到白胤谦的垂教。

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篆刻家、收藏家,官至江安储粮道的周亮工(1612—1672年)河南祥符(今河南开封祥符区)人,惠政很多,口碑极佳。李世洽和他也有交往,据2008出版的《周亮工全集》中《端木纪》中载,李世洽曾其写《端木图歌》长诗。

由官至太子太傅的魏裔介(1616—1686年)辑评的《溯洄集诗论诗话》里,录有李世洽的一首《悼女八十韵》长诗,该刻本为清康熙元年,现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后见载于 1997年全库全书存目丛书编纂委员会编纂的《 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86册。

康熙戊申七年(1668)李世洽告病还乡,回到束鹿县城(今辛集市新城)。据1997年刘章、吴世元、孙国良选注的《古人咏石家庄》之“辛集卷”载,李世洽曾写“双阁睛云”和“杏林春晓”两首诗。清康熙《束鹿志》记载:“邑西门内迤东北,旧有潴水一区,邑人山东督粮参议李世洽辟之,浚池,遍栽莲,四围垂柳,中建一亭,柏乡魏相国(字石生,号贞庵、昆林。通经学,工文史,治学以程朱为宗)署曰‘远香’。亭后筑楼,自题曰:‘观静’。荷花开放时,香侵衣袂,燕集于中,如在莲花座云。”李世洽致仕后耽溺山水,啸傲林泉,后人称其为“远香莲沼”,现在为新城八景之一。

李世洽为直隶保定府束鹿县孟丘李氏第十一世祖,李世洽出身于官宦世家。其父李鸣珂,字超宸,任山东盐运司运史;祖父李凤翱,曾祖李三省为贡生,任永平训导;高祖李性,字存夫,号循斋,明嘉靖元年(1522)壬午科举人,官南京工部员外郎。

李世洽的弟弟世泽,字克承,岁贡生。很有才名,嗜好读书,至老不倦,凡诸子百家等书,过目不忘。他无意功名,曾被朝廷遴选为东安训导,竟不去赴任,每天以诗酒自娱。他一生著作很多,而且文笔很好。但因他不喜浮名,大多诗文都销毁了,未能流传于世,诚为憾事。曾应束鹿县知县刘昆之请,李世洽兄弟二人还参与编纂了《康熙束鹿县志》,李世洽还为之作序。

李世洽的一生,身跨明清两朝,初知任太湖,受命于危难之际,不畏强暴,侠骨柔肠,于兵燹废墟之中,崇文兴教济困,励精图治发展太湖地方经济,政绩斐然可观。绝非后世所误传的风流多情之人,无论对太湖平民、农民军还是对有才气的晚明遗民,皆以慷慨敦笃,礼贤下士,有情有义,深得太湖乃至安庆地区老百姓和士子们的拥戴。在其后期仕途生涯里,崇廉尽责卓行,风雅诗文,冲虚淡薄于林泉,不愧为一代循吏。

【作者简介:曹杰友,安徽省怀宁县人,现在太湖县县直机关工作,公务员。闲暇之余从事文学创作,迄今在各类报刊、平台发表文学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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