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洋房在嘉兴——《虎斋》2018年第8期(总第1096期,1月10日)

嘉禾街巷】

民国洋房在嘉兴

民国初夏的嘉兴南湖,烟波醉软白鹭横波,巧目顾盼的船娘阿真齐耳的短发,月白的衣衫,玄色的折裙,点着珍珠的耳环,她的手这时正轻柔过掠过满池碧色的荷叶,身子半倚着画舫上的栏杆低吟道:“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这是昆曲牡丹亭》中小姐牡丽娘的一句念白,听者是个中年的富商,穿着灰色的西装,粉蓝的衬衫,摇着折扇。

这是普通的一天却又是不普通的一天,距离现在这样的近,而我们距离历史的真相又是那样的远。

2017年的初夏,站在南湖边,夏天清晨湖边的风,穿过烟绿的柳树儿带着些微的暖意和湿气拂向我,那风最后停在眼前的小楼上,化成满墙的茵绿轻轻地摇曳,使人看不清这幢小洋楼本来的面目。

名牌上这幢民国小洋楼既没有名字也没有介绍,它位于南湖中学斜对面,是南湖景区内唯一保存下来的一幢民居。现在大门上锁,马上要重新整修,透过墙上的花窗只能隐约看个大概。

这样的隐约让我想到关于这幢小洋楼的主人有着两个不同版本的传说:一说是上海富商穆湘瑶。清末民初嘉兴名士陶元镛于1935夏写成的《鸳鸯湖小志》中有这样的记述:“上海穆恕再孝廉湘瑶,慕南湖风物清美,卜地湖滨盐仓桥外。构精舍三间,颜曰‘且庐’,纳湖上一姬居之。每当春秋佳日,置酒邀宾,其姬亦能度曲,丝竹管弦,时与窗外棹歌渔唱相遥和。”于是民国富商穆湘瑶和南湖船娘阿真的奇缘故事在嘉兴坊间流传甚广。

另一种说法,这小楼主人名叫陈孟恢,是嘉兴油车港人。他毕业于晚清政府所办师范学堂,这个学历相当于科举制时中了“举人”。上世纪二十年代末,陈孟恢从日本考察回国后,一心想在农业领域为国家作点贡献,于是他就让自己的四女儿陈蕴玉放弃教师职业,专程到浙江省蚕桑讲习所学习蚕桑专业技术。学成回来陈蕴玉就在南湖边的盐仓街以小洋楼为主要生产场所开办了蚕种场。不幸的是到了1937年,蚕种场被侵华日军焚毁,陈孟恢和他女儿大半生的心血都被付之一炬。

这样一幢民国小洋楼却有着两个故事,一个是民国南湖边富商金屋藏娇的浪漫史,一个是嘉兴近代知识分子实业救国梦、强农梦。不知道你更愿意相信哪个喜欢哪个?

上海富商穆湘瑶还有另一处房产名为穆家洋房,在现在的环城东路上,距离南湖边的小洋楼也不算远。

穆家洋房是典型的民国时期的西式建筑,红砖外墙,在绿树丛中显得分外耀眼。它临河而建,南面从一楼到三楼都有挑出来的水泥阳台,很是别致。据说以前房前栽有四棵颜色各异的梅花因而又叫四梅居。后来人说了,关于穆家洋房金屋藏娇的故事也是靠不住的,根本没有什么船娘阿真,那都是好事之人杜撰出来的。当年穆湘瑶的一个儿子穆家康要结婚,穆湘瑶就把穆家洋房作为结婚礼物送给新婚的穆家康夫妇,1949年后该房子收归国有,从此穆氏家属再也没有回来过穆家洋房。一个民国绮梦好像就此粉碎了。

如今嘉兴市电信分公司出资重新对穆家洋房进行了修缮布置,建立以邮电为专题的“嘉兴邮电博物馆”,馆中有关电信的藏品很丰富,值得一看。

穆家洋房边上还有一个“鬼市”(开得很早的集市),绵延一条街,每天早上四五点就有形形色色的人来摆摊,从古玩、工艺品到日常旧货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俨然成了淘宝者的天堂。

兴城中民国西洋建筑最宏丽者当属位于紫阳街159号的高家洋房。高家是民国嘉兴的大实业家。他的主人高仲兰信仰东正教派,在光绪28年中举后与沈钧儒同去日本留学。回国后在靠近嘉兴天主教堂的地方购地建房。

房子的建筑由南北两座歇山顶楼房与东西厢房组成,均为两层,主楼整体呈“回”字型。高家洋房的正门以前是开在南面的,东面和南面都临河,大门顶上有两个象征宗教的铁做的球形尖顶。

高家有一位少爷名叫高警时,风流倜傥,酷爱昆曲,是当年高家成立的南熏曲社的骨干成员,他不顾家规在外面娶了一位貌美的小妾。而今当我们穿过当年铺着水磨花砖吊着水晶电灯的走廊来到中庭的雪松树下时,你是否也和我一样看到那位美貌的小妾穿着紫色的绣花旗袍,一手拿着从院中刚采下的玉兰花,一只手拨弄她在上海刚做好的顶时髦的波浪长发?她眼中有人,朱唇含笑,碧绿的翡翠耳坠子在她身后那一排意大利进口的彩色玻璃映衬下翠色更郁。

当年中庭没有雪松,建有一个六角亭,四周的廊下开满了兰花,高少爷看着那人也笑了,他喜欢昆曲《长生殿》,和眼前的繁华一样美好的一出戏。听说他最爱在花园玉兰花树下唱戏,可惜英年早逝,早已化灰。高家洋房年底马上也要进行整修。

民国的嘉兴是西城外西丽桥柳茵下石狮的微笑,是东城壕股塔下暮色中放羊少年的牧笛,是禾墩秋稼处升起炊烟的晚稻田,是瓶山上雪晴海国的阳春早,也是城中热血青年一个个工业梦、农业梦、强国梦。我熟悉纸上民国时的嘉兴,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些民国的建筑却好像是他们身边最熟悉的陌生人,关于他们的过往细节渐渐地隐却在了历史的烟尘中。

因为要整修,偌大的高家洋房现在人都搬空了,静悄悄的,院中两棵高大的枇杷结了满树的果子,黄昏我靠着栏杆凝望着这橙黄一片,对面的廊上华灯初上,我好像又看到那紫衣丽人身形一闪而过,再想细看却只见墙上那几处巴洛克的雕花,晚风吹得枇杷叶窸窣作响,是风动还是心动?迎面明媚的船娘阿真采了一枝开到正好的荷花向我走来,她对我道:“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我正要答话却发现楼下高少爷站在玉兰花树下轻声接了下一句:“携手向花间,暂把幽怀同散,凉生亭下,风荷映水翩翻。”我会心地笑了,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空寂寂的楼上……

文/张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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