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村与异乡人|中青报道

中青记者:李想 郑其芳 彭海益

责任编辑:蔡达

在距离寸土寸金的珠江新城八公里以外,小洲村广州城区内最具岭南水乡特色的古村寨,同时也是广州艺术行业最集中的地区之一。一方面,庄严古朴的宗祠建筑和充满文化气息的景观成为小洲村的门面;另一方面,低廉的生活开支和相对舒适的生活环境也吸引了大量在此暂居的外来人员,带来了停放杂乱的共享单车和无数用以出租的握手楼。

傍晚在小洲村眺望广州塔

旧日气息

只要谈到小洲村,就绕不开简氏宗祠。

祠堂从古至今,都是乡村里的文化和政治中心,承担着多样的功能和丰富的意义。祠堂前的小广场不仅是村里的人们散步遛弯的地方,也是游客游览小洲村的入口。一走进祠堂,社区歌唱团排练的歌声就和桂花的香气一同飘来。尽管这是一个老年合唱团,歌声中的活力却丝毫不显年迈。正厅的门口,象棋盘上角力的老人们,在香烟的雾里,显露出和建筑本身一样经历过时间洗刷的从容。

简氏宗祠的大厅是社区戏团的舞台

在小村的深处,还有一处更大的地方供村民集会。

老邻居们在小河边的空地上,摆上几张小桌子小凳子,再约上几个老友,玩玩扑克麻将就可以打发一天。这或许是社区里人们相互了解的最简单方式了。

在本地人的心里,小洲村并不能唤起“生活艰难”的联想。

尽管很多家庭在村子里的大型水果市场摆摊补充收入,然而六七个水果摊前并没有多少顾客,摊主也只是小声地吆喝,似乎并不期待能卖出好生意。一位五六十岁的妇女,只是坐在躺椅上玩手机。对外人的招呼报以淡淡的微笑。

“风口”狂奔

很早以前,小洲村便有广州“南肺”、“岭南周庄”的美称。

2001年末公布的《广州大学城发展规划》明确表示,包括谭天、尹定邦、张治安在内的100多位文化名人会陆续进驻小洲村,这也吸引了许多艺术考生慕名而来,拜访名师。然而由于小洲村的土地被严禁用于工业开发,到访的艺术从业者数量却越来越多,村民们出于对经济收益的期望,开始大量建设新房用于出租。

广州大学城市建筑研究学者王诚承认为,小洲村内村民建房无序,新增分户也一直积压,历史遗留问题复杂。截至2010年,小洲村有超过500名术家和20多个艺术空间。但四年之后,早期进驻的艺术家却出走近半,十大知名画室只剩下了三四家。

这些如藤蔓般疯长的建筑为外来务工人员提供了更加便宜的居所,但也因文物破坏、环境恶化而把小洲村的艺术气息拉到了谷底。

谢绝参观的“艺术村”发源地

但小洲村的文艺气质还是吸引了许多艺术生来到这里写生。古色的建筑、宁静的小河还有精彩对弈的“老将军”们都是他们入画的对象。

广东工业大学美术系的林如慧和她的同学们在简氏宗祠里画了一个下午。他们用画笔记录了自己在美术方面的成长,也描绘出小洲村颇具特色的轮廓。

赵璐则是一位艺术从业者,而小洲村是她艺术生涯中重要的一站。

小洲村为她提供了低廉的生活成本、自由的创作空间和愿意买单的游客。而对于对外来务工的人们,她几乎没有任何了解。“做创作的人之间会常常联系,而对于打工者,我们并不是一个生活圈的,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我认为在这里生活,找对自己的定位很关键。”

或许几个月后,赵璐也会与这里的许多艺术从业者一样,离开小洲村,去寻找更广阔的艺术世界。而对于另一群生活在城中村,占据大的基数,却与她“没有共同语言”的人来说,来到或者离开小洲村,都仅仅像是掷出一颗骰子一样,经自己手做出,但却又无法完全支配。

“能做出好吃面包的面包店”

下午四点多,来自四川的王荣斌正好下班回来,打算走到村子另一头买菜。

“没活干就回来的早呗!” 王荣斌已经五十多岁,而这样年纪的“外乡人”在小洲村里其实有很多。尽管他们的子女大都已经长大成人,但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他们仍然选择来到广州打工。

但是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即使在机遇和财富更多的“大城市”广州,他们也并非常常就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王荣斌说:“出来赚钱很不容易,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没有门路,再努力可能还是做不了。”

尽管这些人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但不同的群体之间却几乎没有接触。外地人与当地人很少来往。

就在祠堂对面的广场上,摆放着几套石制桌椅,有一桌玩的是湖南传统游戏——字牌。在场的玩家身边,还围着一群评价局势、指点牌路的人——显然他们彼此都互相熟悉。这是一群来自湖南郴州的打工者,年龄从二十到五六十岁不等。近一个月来,他们没有工作,每天都在这里打牌聊天,消磨时间。

小洲村里属于打工者的字牌牌局

因为工地的前期工作没有到位,他们早在十月初就开始被迫停工,处于待业的状态,而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两个月。面对“为什么不去找其他活干”的问题,他们一致反问:“去哪里找?找不到呀!”

马凤兰就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她和丈夫住在村子的西北边,虽然房子只有十多平米,仅仅能放下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但是租金只要一两百块,着实相当低廉。对于环境,他们并不介意:“住在小洲村已经很舒服了,很干净,不像我们之前住过的地方又脏又破。

马凤兰十四岁时就开始外出打工,现在儿子已经在长沙读大三,女儿今年也考上了大学。

尽管在儿子六个月大的时候,她便再次外出,将孩子留给家里的老人带大,但说到儿子,她还是一点都不掩饰自豪的神情。马凤兰的儿子初中时就很调皮,但还是考上了县一中,再后来考上了专科。马凤兰对儿子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而马凤兰从事装修行业的技能,还是丈夫教自己的。丈夫做“大工”,她做“小工”。

虽然她每个月只能拿到两千多块的工资,但这已经比她老家的条件好多了。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从事其他行业:她曾想开一家“能做出好吃的面包”的面包店,然而她连可以学做面包的地方都找不到。

“哪里有学做面包的地方啊?”这种看似很小的问题却是马凤兰往前再进一步的最大阻碍。几乎没有面包店会聘用像她这个年龄的学徒,而她即使成为了学徒,也可能什么都学不到:马凤兰的朋友在一家面包店里做了两个月学徒,却只是一直在打杂。

如果可以做面包,马凤兰更想回老家:“因为那里只有一家面包店,而且非常难吃。”

一个星期后,马凤兰找到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第二天就去上班。她说:“再辛苦都不怕,出来这么远肯定要挣点钱。天天在这里玩也不好。”

(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本文系中山大学中大青年传媒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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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编:邱寅生

审核人:康遍霞 马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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