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北·河北人文地理解读|城镇篇(下):古镇名城

【阅读提示】

一座古老的城镇如同一位经世久远的老人,承载着世代子孙魂牵梦萦的乡愁。

河北拥有6座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40座国家级历史文化名镇名村,数量比肩陕西、山西等省。

从蔚县到正定,燕赵大地上古镇名城为何星罗棋布?从承德到保定,什么标定了古代城市的地位和气质?从山海关到邯郸,跨越千百年的城镇传承了什么?从鸡鸣驿到英谈,那些独具特色的古村落,又为城镇孕育了什么?

描摹河北古镇名城的年轮,是解读河北人文地理特质的极好断面。

古镇名城的“基因密码”

蔚县卜北堡。 李新威供图

“堡”与“城”:山河形胜的结晶

2020年10月19日,张家口蔚县。

初见卜北堡村,一瞬间会有时间在这里凝固的感觉——青砖黛瓦、斑驳城门、风化墙垣……数百年前的古村落,凝成了时光的“盆景”。

古堡东南的堡门楣上,雕刻着“卜庄北堡”四个楷书大字,两侧有“迎、祥”二字,砖雕、木雕精细华美,满是古风古韵。

“看,这个堡子前后街形成一个‘人’字形。而一条南北主街道与堡中央一条东西正街,配正北的真武庙、正南的灯山楼,街道形制无论从北看还是从南看,都形成了一个‘主’字形,其寓意为‘主人’所居。”在古堡的制高点文昌阁上,蔚州博物馆研究员贾晓向记者介绍说。

这奇妙的街道格局、古朴的建筑样式、厚重的年代印记,无不引起来访者的极大兴趣——这座古堡的“主人”是谁呢?

行至卜北堡前街中段,一处旧宅正在修缮。几名技工爬上门楣,一片片残存砖瓦被揭取下来,编号后整齐摆放一旁。

这座旧宅有正房三间、东西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房三间,分为里外院,院内条砖铺地,建筑古朴考究,是一处典型的明代早期建筑。

它的主人是王振——明英宗时司礼太监,被称为明代宦官专权的始作俑者。卜北堡是王振的故乡。

“如果不是他将瓦剌部追兵引入蔚州,土木堡之变或许就不会发生,整个明史可能就是另外一副样子。”贾晓说,尽管卜北堡因为这样的小插曲在史书上留下了一个独特印记,但并不妨碍它因极具北方典型古村堡特征而被命名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然而,王振算不得卜北堡的主人,这个古村落早在2000多年前就已经建成了。

卜北堡原名赵家寨,据传始建于西汉时期,赵胜、赵勇兄弟二人由南方到此定居建村,起名赵家寨村。有关卜北堡的最早记载出现在《金史》上,明代崇祯版《蔚州志》记载为“卜庄渡”。

贾晓说,2018年国务院同意将蔚县列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主要原因就是“风貌保存较好,文化遗存丰富多样,古代建筑数量众多”,“像卜北堡这样大量保存完整的古村堡,正是蔚县古代建筑遗存最大的特色。”

“南有福建土楼,北有蔚州古堡。至今仍保存着430多座古堡的蔚县,被称为‘古堡之州’。”蔚州博物馆馆长李新威拿出一张地图,“蔚县历史上就有八百庄堡之说,可谓有村便有堡,见堡则是村。”

在地图上放眼蔚县全境,无论是南山脚下,北部丘陵,还是壶流河两岸,随处可见古城堡的留存。

2020年10月19日,蔚县古城南门。

三重檐歇山式建筑万山楼,耸立在蔚州古城南门景仙门之上。

抬头望去,远处层峦叠嶂的南山成为万山楼的巨大屏障,古城与远山的组合像一幅景深极大、意境深邃的山水画,空灵静谧,引人遐思。

除了全县境内星罗棋布的古堡,在壶流河南岸平台地上,一座规模更大、规格更高的城堡——蔚州古城,是蔚县又一张历史文化名片。

李新威介绍,蔚州城自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年)开始兴建,明洪武年间在原城址基础上辟土修筑城墙,甃砖石,成为明长城“九边”体系内的一个军事重镇,形成了一座“雄壮甲于诸边的铁城”。

尽管由于历史原因,蔚州古城有部分毁损,但古城风貌整体格局基本没有改变,古城内衙署、寺庙、楼阁、民居众多,满是明清遗韵。

如果以现在的地理视角来看,偏居河北西北,远离张家口市区,又深处太行山与燕山山结地带的蔚县,为何会出现如此繁多的古村堡和形制如此之完整的古城?

“最根本还是由蔚县独特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分析蔚州古城崛起和境内诸多古堡分布的原因,李新威认为离不开三个字:“战”“路”“商”。

蔚县壶流河谷地发现了百万年的旧石器遗址,地处仰韶文化、红山文化和河套文化交流、汇聚、融合的“三岔口”。在尧舜时属冀州,商周时为代国。秦汉、三国、两晋时均为代郡。北周大象二年改称“蔚州”,历代沿用,迄今已有1440多年历史。

蔚州位于内外长城之间,是扼守中原北大门的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战事频繁,村民常遭劫掠,所以将各村相连,择地修筑城堡,以求自保。蔚县境内最早的古堡出现在元代末年。

蔚县古城堡真正登上历史舞台,则是在明初。

收复燕云十六州后,明太祖朱元璋北筑长城、广建城郭。明中期正德以后,为防御漠北残元势力南下骚扰,地处冲要之区的蔚州乡村和守边士兵纷纷筑堡自卫。

“说到路,历史上蔚州是连接边塞和中原的交通要道。太行八陉之一的飞狐陉就在蔚州城南。”李新威说,如果将视线拉回到千百年前,中原与北地、京师与山陕等地的交通交汇于此,算得上是东西南北之通衢。

交通优势自然带来商贾流通。

东西向,平遥、祁县、太谷,人稠地稀,土地瘠薄,蔚州自古有“米粮川”之誉,晋商们缺乏的粮食在大同盆地东端的蔚州得到了补给。

南北向,大明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关系阴晴不定,朝廷一度在大同、宣府(今河北宣化)开设马市,并允许民间互市交易。山西商人闻风而至,以内地物产交换蒙古的马、牛、羊、驴及皮毛制品,再经各条孔道辗转贩售至诸省。飞狐峪便是晋中客商北上宣张,南下中原、江浙的重要路径之一。

在李新威看来,人类历史上的每一座城镇,都是地势地缘的产物,是山河形胜的结晶,更是人财物交流的结果。

“作为一种特殊的聚落,古堡与平原地区的古村落差不多,都是古城镇的幼时形态。”李新威表示,蔚县为后人留下来一座古城堡的“盆景”,让我们得以窥见古镇名城“幼年”的样子,因而也成为探究古代城镇发展进程的典型样本。

避暑山庄。 河北日报记者赵杰摄

“地”与“位”:时势风云的际会

2020年10月21日,承德市双滦区承钢果山生活小区。

伊逊河蜿蜒而过,倒映着岸边熙熙攘攘的行人。

“这里就是承德这个城市的根了。”

承德市文物局避暑山庄研究所所长张守义的一句话令人疑惑。承德的城市原点,难道不是避暑山庄吗?怎么会在向西15公里外一个老国企的职工生活小区?

原来,当年康熙皇帝驻跸的喀喇河屯行宫就在这里。

从当下地图上看,承德市主城区被双塔山、磨盘山和元宝山阻隔分为双桥区和双滦区两个区。两地都是燕山山脉中的河谷地带。其中,滦河与伊逊河交汇处的双滦区,在面积上似乎比武烈河岸的双桥区更为平坦宽阔。

按照承德当地专家的考证,康熙皇帝当年,最先看上的其实是双滦区这块平坦的土地。

“除鳌拜、平‘三藩’、收台湾之后,康熙帝深深感到来自漠西蒙古的威胁,将目光转向了北方。”张守义介绍说,而已经三十余年没有作战经历的八旗兵暴露出的无能和软弱,更是让康熙帝心中不安,他开始寻找强兵习武的地方。

这地方很快被找到,“惟兹热河,道近神京,往来无过两日”。

康熙帝将他的练兵场选择在蒙古草原与热河山地的连接处,也就是今天的围场和北部的坝上地区。承德恰好在北京到木兰围场的中间位置。

从北京到木兰围场,清廷修建了许多行宫。古北口外二十余座,其中最重要的有三座,即喀喇河屯行宫(喀喇河屯,蒙语意为青城的意思,今滦河镇)、波罗河屯行宫(波罗河屯,蒙语为紫城或白城的意思,今隆化县城所在地)和热河上营行宫。

喀喇河屯行宫是清朝统治者在塞外修建的第一座行宫,原址正在现在的承钢生活小区位置。这里东照双塔山、西迎凤凰山,南邻蛇山、北靠孤山,叠叠群山环抱着方圆十几公里的开阔地,滦河与伊逊河汇于北,向东而去。

当时喀喇河屯行宫的规格很高,建有几十间宫殿,还有园林、亭阁、小桥流水,宫苑建筑与山川景致浑然一体。康熙皇帝特别喜欢这里。“那时候康熙帝考虑在这一带修建大型行宫。”张守义说,后来发现距喀喇河屯15公里的热河上营一带风景更好,环境更加优越,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便决定在热河上营扩建大型行宫——热河行宫。

历史棋子的落地就是这般机缘巧合。热河行宫,即后来的避暑山庄,就这样登上了舞台。

2020年10月21日,避暑山庄丽正门。

进丽正门,内午门上是康熙御书“避暑山庄”四字匾额。旁边是康熙皇帝亲笔撰写的《御制避暑山庄记》,详细阐述了避暑山庄肇建的因果始末。

康熙帝利用近十年时间,本着师法自然、高于自然和不破坏自然景观的原则,修建了以正宫区、万壑松风为主的康熙三十六景。乾隆帝在康熙帝修建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三十六景,历经89年的营造,完成以康乾七十二景为主的120余组建筑。

随着不断扩建,避暑山庄的功能也开始增加,朝廷大量的日常事务开始在这里处理。

“康熙皇帝每年在山庄的时间达到半年之久,乾隆、嘉庆时期也是如此。”张守义说,千万不要以为避暑山庄仅仅是清朝皇帝射猎游玩的宫苑,从一定程度上说,承德避暑山庄,曾是清朝在北京之外的第二个政务中心。

事实上,避暑山庄及周围寺庙是康乾二帝为了实现明确的政治目的而修建的,在这里发生过许多重大历史事件,许多重大决策也曾在这里产生,它对中国历史有着深远的影响。

“土尔扈特之归顺,则实为天与人归……”避暑山庄外的普陀宗乘之庙前,《御制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石碑字迹依稀可辨。

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承德普陀宗乘之庙落成时,恰逢土尔扈特蒙古族人民在流离148年后重返祖国怀抱。

为了表彰土尔扈特部“终焉怀故土,遂尔弃殊伦”的英雄壮举,弘扬热爱祖国、团结统一的中华民族精神,乾隆亲撰御制,勒碑记述《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和《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用满汉蒙藏四种文字镌刻,置于普陀宗乘之庙碑亭内,永志记念。

张守义表示,避暑山庄及周围寺庙创造性地解决了中国历史上民族问题的难解之结,有效地使统一多民族国家得以巩固和发展。承德因此也成为清朝解决民族问题的中心。

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也称楠木殿。

这座面阔七间、进深三间的单檐歇山卷棚顶大殿,四周有围廊,前檐正中悬有康熙帝御笔“澹泊敬诚”匾。

“澹泊敬诚殿是正宫的核心建筑,无论是建筑格局,还是空间组合,它都是中心建筑,相当于北京的太和殿,是清代举行重大庆典,百官朝觐,接见少数民族首领和外国使节的地方。”避暑山庄研究所副所长李专介绍说,1793年,乾隆皇帝曾在这里接见英国使臣马戈尔尼一行。

在张守义看来,有清一代,中国在世界范围内拥有国际知名度的城市,除了北京、广州等,大概就属承德了。正如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所说,避暑山庄是清王朝的夏季行宫,承德因为有了避暑山庄及周围寺庙而成了清朝的陪都。

也正因如此,承德是河北省首个入选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城市。早在1982年即与北京、开封、西安等24座城市成为第一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目前,河北共有承德、保定、正定、邯郸、山海关、蔚县6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按照特点主要分为历史古都型、传统风貌型、一般史迹型等7类。而历史古都型古城,都是以都城时代的历史遗存物、古都的风貌为特点的城市,如北京、南京、西安等。

“承德是一个孤例,它虽不算古都,但其清朝第二个政治中心的地位、营建模式和在历史上起到的作用都类似古都。”张守义表示,“所以尽管承德真正成为城市时间只有短短三百多年,但其在中国古代城市发展史中的地位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古朴典雅的蔚县西古堡。河北日报资料片

兴与衰:沧海桑田的变迁

2020年9月21日,廊坊霸州市胜芳镇。

如果从胜芳高铁站进入这座小镇,你不会觉得这里与其他北方城镇有什么太大区别。但如果站在巍然耸立的文昌阁上向南眺望,东淀茫茫、蒹葭苍苍,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现代人对胜芳的了解,可能来源于钢木家具,这一产业使之成为廊坊当地重要的经济强镇。但大多数人不甚了解的是,胜芳曾是历史上北方极负盛名的水乡重镇,有“南苏杭、北胜芳”之誉。

其实,与白洋淀(西淀)相对应的还有一个东淀。东淀即三角淀,受大清河泛滥而成,故又称“溢流淀”“溢流洼”,地处古白沟河、中亭河、大清河之间,位于河北省廊坊市霸州、文安境内,大部分已经干涸。但至少在乾隆年间,东淀水域面积仍大于白洋淀。

胜芳便是东淀边上的一颗明珠,始建于春秋,初名堤头村,后更名武平亭。

到宋辽金时期,这个地处战乱对峙前方的码头,迎来了一次南北经济和文化的大融合。宋代,苏洵沿运河故道北上,将南方种植水稻、莲藕的技术传入这里,使东淀广阔水域呈现一派芦稻相映、菱荷飘香的美景——“胜芳古貌媲苏杭,百里莲泊鱼米香”。

真正令胜芳完成一代商贸雄镇飞跃的,则是北运河的贯通。

元一统中原后,耗巨资修筑北运河,不仅令大运河全线贯通,更将冀中地区的水系南北贯通,使胜芳经济政治文化等均纳入京畿辐射范围。胜芳,正是借此迎来真正意义上的繁盛,在明清两代一跃而成“直隶六大重镇”之一。

2020年9月21日,记者从文昌阁向北一路前行,迥然于北方传统建筑风貌的古建筑鳞次栉比。

中国传统的歇山顶、欧式的拱券杂糅在一起,非建筑专业人士,往往会被胜芳古建筑的包罗万象搞得一头雾水。

武庙前街中段的张家大院,为四进院落,东侧一、三进两院带西洋风格,西侧二、四进两院为中国传统建筑,是一座中西结合、南北结合、官民结合的北方水乡典型的清代民居建筑。

再向北到中山路,雅号“师竹堂”的王家大院始建于清光绪六年(1880年)。这里的整体建筑风格更加多元,汇集了西方的拜占庭、中国的歇山坡顶建筑风格,在国内独有,被国内建筑专家称为现代建筑美学的“博物馆”。

“胜芳建筑有三宗宝——戏楼、牌坊、文昌阁。另有保存完好的张家大院、王家大院和杨家大院等清代住宅。”胜芳镇当地民俗专家王晟说,“这里建筑风格的杂糅,也充分表明当年胜芳作为重要的商埠,兼容并包、开放繁荣的景象。”

北运河贯通后,无论北上京城,还是南下苏杭,交通都极其便利。明清至20世纪前半叶,胜芳人多以船为生,大量船只往来于运河上从事漕运。

但曾经繁盛一时的胜芳,最终却因运河功能的削弱,没能“长成”如苏州、杭州一样的城市。

胜芳、泊头和沧州,是大运河河北段三座典型的运河城镇。它们用各自的发展史,勾勒出一幅大运河沿线城市的发育、进化图谱。

相比胜芳,泊头的城市发展又进了一步,迈出了由“镇”到“城”的一步,甚至完成了从商贸集镇向工业化城镇的转型。

2020年9月23日,沧州博物馆。

泊头火柴工厂不同时期生产的火花,集中陈列在一个展橱内。大多数火花上,都有两个醒目的大字“泊头”。

这是属于几代人的共同记忆。

泊头是大运河上重要的码头,同时东西有南皮至交河的官道通过,处在水陆十字交叉地带。“明朝万历时期,泊头镇就筑有土城,这是北方大运河沿岸少有的镇级城池。”沧州区域文化研究所所长孙建说。

到晚清、民国时期,在运河航运尚未中断时,沿河巨镇泊头已开启工业化的大门。

1911年,泊镇站随津浦铁路通车而设立。借助铁路运输,泊头的火柴制造、冶炼铸造、雕版印刷、烧造工艺等产业,得到较充分的发展。

但历史没有给泊头成长为大城市留足时间和机遇。运输方式变革后,泊头的发展进程也随着大运河的衰落而慢了下来。

沧海桑田,今天的泊头,以铸造、汽车模具、环保设备、工业泵阀为主导产业,成为沧州城乡经济产业链的重要一环。

脱颖而出的是沧州。

2020年9月17日,沧州市博物馆“大运河北”展厅。

从明清沧州古城沙盘上,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当年沧州古城的不俗规模。

据《沧县志》记载,沧州城池落成于明天顺五年,城墙周长八里,高二丈五尺,阔三丈六尺,顶宽一丈五尺。因城墙形似古装官帽,又叫“幞头城”。

沧州市博物馆党支部书记王健爽将激光笔落在了古城沙盘的西南角上。

“一般城门都是东西南北四座,沧州有五座。因为沧州运河航运发达,货来货往,商业繁华。为了出入方便就在四门的基础上留出了一个小门,沧州百姓就叫它‘小南门’。”王健爽说。

明清时期,随着大运河码头经济的延伸,从小南门到距离河岸更近的西门之间,形成了一个弧形的固定贸易区,集中了一批贸易市场,小南门一带渐渐成为沧州的商业中心。

发达的商贸活动延续了数百年。直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那里仍被老沧州人称为沧州的“王府井”。

如今,“小南门”则随古城墙拆除了,沧州城区逐渐在向西部发展,沧州这座“阅尽千帆”的运河古城正在积极转型,由大运河走向渤海湾,转型成环渤海地区重要的港口城市。

古镇名城的“气质颜值”

正定南城门。 河北日报记者赵海江摄

“城池”故事

2021年9月4日傍晚,华灯初上,城墙巍峨,古塔隐现。整座正定古城被淡黄色的灯光勾勒成一幅如梦如幻的图画。

此时立于城墙之上,举目远眺,城南滹沱河无声流淌,城北四座宝塔掩映在秋色之中,脚下城墙马道如双臂揽怀,向东西蜿蜒而去。

城市是“城”与“市”的组合词。“市”是进行交易的场所。“城”则是为了防卫,并且用城墙等围起来的地域。

现代城市的城建边界,会以某条路或者某个特殊分界线来界定。而在古代,城市首先是由城防体系来明确划定势力范围的。

西扼井陉口,南临滹沱河,曾经的正定,一直是府州郡县治所,唐后期起,更成为河北中部地区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正定古城墙,则是内城、瓮城和月城的总称。正定古城墙始建于东晋十六国时期,有1600多年历史。现有城墙是中国目前现存较少的明代城墙遗存。如今最被人熟知的长乐门,就是正定四座城门之一的南城门。

城墙,勾勒出古代城市的基本轮廓,拱卫了古代城市的安宁与繁荣。而一般情况下,古代城市的城墙体系,都是与护城河体系共同发挥作用的。

“古时多用‘城池’这个词,‘城’是城墙,‘池’是护城河。”河北省古建筑研究所正高级工程师郭建永说,“城墙、护城河是最基本的城防体系,有的高级别的古城,还会兼有瓮城、关城、哨城、卫城等。”

2021年7月21日,邯郸永年广府古城。

清晨,溽热未至,神清气爽。斑驳古城墙上,身穿白色练功服的人们气定神闲,缓缓推出双掌,这是太极拳里一招“推手”。

永年广府城有2600多年的历史,历史上曾为曲梁县、广平郡、武安郡、广年县、永年县、洺州、广平路、广平府治所,故称广府,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广府古城墙作为军事防御设施,其瓮城、角楼、马道、城门洞、千斤闸、城门楼都有保存或遗迹存在。而广府古城最负盛名之处,却是其保存完整的护城河体系。

事实上,广府古城是中国北方唯一的旱地水城,四周是面积达4.6万亩的永年洼湿地。围绕广府城墙四周是5公里多的护城河,两岸遍植垂杨柳,由四座吊桥沟通内外,形成一座坚实的城堡。

在古代城池建筑体系之中,护城河的防御可谓重中之重,几乎所有的大型城池都有护城河。

但最能够体现古代城市军事防御功能的,一定是山海关。

2020年10月26日,山海关兵部分司署。

游山海关,位于山海关广场上的兵部分司署旧址,会被大多数游客忽略,也许因为比起雄伟的山海关镇东楼来说,它显得过于狭小了。

但在明代的历史上,兵部分司署的地位相当高——它是明王朝唯一在京城之外设立的军事机构,直属明朝兵部管辖。

“山海关的城防体系,可谓中国古代军事城防建筑的集大成之作。”山海关文保所原所长郭泽民说,有明一代,山海关由一个规模宏大的军事堡垒,发展成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市。单就关城局部而言,在老龙头至角山8公里的地带,两翼张开,辅以五大关口、六大城堡相拱卫,“城墙墙体高大厚重,护城河水盈池深,外围哨城、墙台、敌台、烽燧星罗棋布,层层设障,加之重兵布防,这才紧紧锁住了辽西走廊的咽喉。”

也正因如此,此处才需要设立兵部分司署这样一个军事与行政相结合的决策部门在山海关城楼前,来实现最大限度地“靠前指挥”。

从原始环壕聚落、土围聚落到相对成熟的夯土城堡,再到后世砖石筑城、掘水为池,城防体系的升级历史,也是人类城市发展的历史。毕竟,守护生民,才是城市出现并壮大的最初原因。

定州贡院。 河北日报记者赵永辉摄

庙堂之高

2021年7月30日,保定直隶总督署。

从“公生明”高大仪门之下走过,依然能感受到当年这座省级衙署的威严肃穆。

直隶总督署作为清代军政衙署建筑,是清代直隶总督的办公处所,是直隶省的最高军政机关,也是我国现存的唯一一座最完整的清代省级衙署。

直隶总督署的建筑布局,既承袭了前代衙署的特色,同时又受到了明清北京皇家宫殿建筑布局乃至民居建筑规制的影响。

“一座总督衙署,半部清史写照。”

直隶总督署所标示的,不仅仅是古城保定在清代直隶省的首府地位。自清雍正八年直隶总督驻此,至清朝灭亡,直到清亡后废止,曾驻此署的直隶总督共59人66任,如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方观承等,诚可谓是清王朝特别是中后期的某种历史缩影。

如果说直隶总督署作为封疆大吏的衙署有些高高在上,那么经常在戏文里出现的县衙则显得更加接地气一些。

2021年9月6日,邢台广宗。

“广宗好大堂,威县好城墙,巨鹿好牌坊。”广宗为人熟知的,除了沙丘平台,还有一处尚存的明代县衙建筑主体——广宗官署正堂。它始建于明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是全国少见的保存完好的县衙正堂。

据史料记载,广宗县衙主体建筑有照壁、钟鼓楼、仪门、大堂、二堂等,现在,其他建筑都随着历史湮没了,只剩下了大堂。大堂又叫公堂、正堂等,是县衙的主体建筑,是知县发布政令、举行重大典礼、公开审理重要案件等重大活动的场所。

衙署代表古城的政治功能,标定古城在当时的政治地位。

由于保存下来的衙署屈指可数,今人已无法直接从现实建筑中体会这些古城当年的地位。实际上,暂不说邢台、邯郸这类曾经贵为“国都”的城市,燕赵大地上,千百年前声名显赫的古城可谓比比皆是。

比如大名,在历史上曾为府、路、州、道、郡治所在地。宋仁宗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甚至在此建陪都,史称“北京”,人口达百余万,甚至超过了当时的国都汴梁。

而现在的张北县馒头营乡仍有元中都遗址,元中都始建于元大德十一年(公元1307年),与当时的元大都(今北京)、元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东)齐名。

而定州、沧州、霸州、涿州、深州、晋州这些现代地名中保留的“州”字,以及“保定府”“正定府”这些至今遗留在民间记忆深处的旧时称谓,标定的则是古城在某个时代的行政地位。

“牧守一方,教化万民”,除了衙署的行政司法职能,承担着教育、考试等重要职能的文庙和贡院系统也是古代城市中重要的构件。它们的规格,也往往是标定城市地位的符号。

2020年9月28日,孔子2571周年诞辰。

9时58分,承德热河文庙按照惯例,隆重举行庚子年祭孔大典。

热河文庙大成殿高台上,36个舞生,身着佾舞传统服装,头戴礼帽,手持羽籥,按周礼制,分六行六列而立,随宫乐跳六佾舞。

位于承德西大街城隍庙东的热河文庙,建于清乾隆四十一年,规模之宏大,仅次于曲阜孔庙,为全国三大孔庙之一。

文庙是祭祀孔子的庙宇,也是古代官府学堂的所在地,有礼制和实用两方面的功能。在古代,文庙一般都是每一座城市的文化教育中心,得到广泛的社会认同和尊敬。

定州市刀枪街,与定州塔遥望相邻,定州文庙也赫赫有名。

步入文庙“棂星门”,但见院内两棵古槐,相传为苏东坡任定州知州时亲手所种植,故称“东坡双槐”。虽有近千年树龄,古槐依然枝繁叶茂、浓荫蔽日。

定州文庙始建于唐代,是我省现存规模最宏大、建筑格局保存最完整的一处孔庙建筑群,素有“中山庙学甲天下”的美誉。经唐以后历代修葺,定州文庙如今现存东、西、中三个毗邻的北院,以及南部的节孝祠等建筑。

从文庙向东越过衙署,则是定州另一处古迹——贡院。

贡院,俗称考棚,是科举时代士子应试的考场,也就是开科取士的地方。在定州,现存着我国北方保存最好的州属贡院——定州贡院。其始建于清乾隆年间,从建成至科举制度废除,一直是封建社会考取秀才和贡生的场所。

这座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的坐北朝南中轴对称式布局建筑群,依次为影壁、大门、二门、魁阁号舍、大堂、二堂、后楼等主要建筑,东侧武场区原有演武厅、文昌宫、后宫等建筑,每座建筑自成院落,院落间按使用需要,或多或少建有一些附属建筑,大门外还建有兵房、执事仪仗房等以壮观瞻,整个建筑布局有张有弛,富于变化。

行至其中,我们既可领略雄伟壮观的建筑群落,又可想象当年宏大的考试场面。

定州贡院保护管理处主任张立介绍说,清朝时期,定州曾先后管辖曲阳、新乐、无极、深泽等县,这几个地方的童生考取生员的考试,都在定州贡院进行。

取得生员资格的考生,还要在贡院经过岁试、科试两次考试,选拔一定数额的生员参加在所在省城举行的乡试。定州辖区内的岁试和科试,也在定州贡院举行。

“作为重要的古城,定州文庙、衙署和贡院保存得相对完整。这三个构件基本上紧挨着,共同组成了定州古城的政治、文化和教育中心。”张立说。

大境门。 河北日报记者赵海江摄

市井烟火

2020年8月25日,大境门长城文化旅游区。

“明德口街”开街仪式正在举办。

马头琴、手风琴等户外乐器表演和鸣,口梆子、吉他弹唱、呼麦乐队表演呼应,杂技、小丑、动漫人偶等表演穿插,广场舞、俄罗斯裙摆舞演员翩翩起舞……

“口街”试图再现当年大境门辉煌商贸情景,但此时的人声鼎沸,仍远不及数百年前“互市”盛况。

河北省社科院研究员张彦台表示,明朝中后期,在张家口大境门长城外形成的“贡市”和“茶马互市”边贸市场,沟通了内地与边塞的贸易。

互市中,来自蒙古高原的牲畜、皮毛、药材、毛织品、银器、口蘑、发菜等通过张库大道,运到来远堡市场、西沟市场、元宝山市场,在这里以易货贸易的形式换成丝绸、茶叶、粮食、瓷器、白糖、棉织品及小百货等,从张库大道运到库伦(今蒙古国乌兰巴托)、恰克图(今蒙古国阿尔丹布拉克)、毛斯格洼(今俄罗斯莫斯科)等地。

参加“互市”贸易的有汉、藏、满、回、蒙古、维吾尔、哈萨克等民族,及日、英、法、美、俄等国的商人。这些商人在大境门内外修建了商行店铺1500多家,其中有国外洋行44家,年贸易额最多时达白银1.5亿两。

正因为“茶马互市”互通有无,使张家口堡这座边塞城堡商业活动日益繁荣兴旺。也让张家口在当时真正成为一座具有国际知名度的口岸城市。如今,张家口堡也被视为张家口城市的起点。

无论哪个年代,城市总归是人聚集生活的地方。对于名城古镇,后人其实更想探究那个时空中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状态,嗅探历史时空中普通人的生活气息。

“市”是古代城镇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判定一个城市是否繁荣的重要条件。古人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尽在其中。

大多数保定人的早餐并不一定是驴肉火烧。一小碟槐茂酱菜,配上一碗白粥,或许最能开启熨帖的一天。

2021年9月12日,保定永华大街,“中华老字号”槐茂酱菜的店面不大,但“味道”格外浓郁。

据说,槐茂酱菜前身是槐茂酱园,位于保定市西大街路北一棵大槐树底下,因槐树紧靠门脸故起字号“槐茂”,象征兴隆茂盛之意。

槐茂酱菜开业于清康熙十年(公元1671年),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光绪二十九年,慈禧途经保定,品尝槐茂酱菜后连声称好,并赐名“太平菜”。从此,槐茂酱菜身价涨了百倍,当时,一斤酱菜的售价高达1.7两白银(折合人民币500元左右)。

柴沟堡的熏肉,高碑店的豆腐丝,大名府的香油;昌黎的赵家馆,保定马家老鸡,邯郸的一篓油水饺……老字号,是城市里延续千百年的市井烟火。

解决了安全问题和口腹之欲,城镇里的人们,开始追求更丰富的精神生活。

“蔚县村村有‘三建’:庙宇、戏楼、官井沿。”李新威一句话,勾起了记者的兴趣。

作为一种特殊的聚落环境,蔚县古堡在形制和功能上与一般的村落略有不同。古堡把军事、防御、生活、生产、宗教、娱乐等功能结合于一体,不仅形成了庄堡、寺庙、戏楼等古建筑群,还缔造了独特而包容的古村堡文化——一种更加类似古代城镇文化的特殊文化类型。

2020年10月19日,蔚县宋家庄村。

村堡门内城下,一座独特的戏楼坐北朝南立于通街大道上。从远处遥望,依稀一座空心楼阁,别具情趣。戏楼中间为空心通道,宽2.2米左右,平时通车行人,遇有演出,盖上木板、前后置木闸板即可以封闭,上能文唱武打,下能通车行人,正对的整条街道就是观众席……

“穿心戏楼”创意奇妙无比,堪称蔚县戏楼“一绝”。

李新威说,在蔚县,有庄就有堡、有堡就有庙、有庙就有戏楼。

蔚县古戏楼形式多样,各具特色,它是蔚县古建筑中的宝贵而独特的遗产。

戏楼有戏台、乐楼、歌台之称,是专供戏剧演出的古建筑,多数兴建于明清时期。蔚县的古戏楼特色多样,在河北省首屈一指。

古镇名城的“孕育传承”

蔚县宋家庄穿心戏楼。 砾华摄

走向“精神的世界”

2021年7月25日,“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4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审议,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十三四世纪的泉州,随着海洋商贸的繁盛,外来宗教如佛教、伊斯兰教、印度教、摩尼教、基督教、犹太教等,以及中华传统的儒教、道教,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扎根、成长。至今泉州留存着丰富的宗教文物,堪称“世界宗教博物馆”,正是这份珍贵文化遗产的形象见证。

“南有泉州,北有蔚县。”

李新威介绍说,蔚县古建筑,尤其是庙、宫、观、寺、院、庵、祠、塔数量之多,位于河北省各县之首。据《蔚州志》记载,到清末光绪年间,仅县城古寺庙就有近百余座。

被著名考古学家苏秉琦称为文化交融的“三岔口”地区的蔚县,同样接纳着来自中原与北地、东方与西方的诸种宗教文化和宗教艺术。

李新威表示,蔚县古寺庙最突出的特点是类型丰富。由于地处多种文化交流碰撞的前沿,在蔚县,当地人供奉各种教、神之庙,有佛教、道教、居家保护神、福运神、护法神等。

“需要什么慰藉,就拜哪方面的神仙。这一方面体现出古时蔚县兼容并包的文化特质,同时也体现出古人的信仰和崇拜并不完全受限,他们也有非常实用主义的一面。”李新威说。

与那些大城市官方寺庙居多不同,蔚州古寺庙多为民间作法,建筑形式灵活多变,兼具实用性、功能性和观赏性。古寺庙中,楹联、诗词、碑刻俯拾皆是,不少寺庙中还保存有大量壁画、砖雕、木雕等。

2021年7月13日,工作人员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蔚县释迦寺进行保护性修缮。此次修缮包括释迦寺的天王殿、大雄宝殿、卧佛殿。

单檐歇山布瓦顶的大雄宝殿线条古拙,与人们常见的重檐古建筑风格迥异。释迦寺建筑的屋顶相当平缓,檐头和4个翼角都翘起,从侧面看更为明显,此殿的出檐为1.5米,外围檐下是硕大的斗拱,比例和造型都处理得非常巧妙,使中殿更加庄重肃穆。

我国已故著名的古建筑专家祁英涛先生1985年来释迦寺考察后认为释迦寺大雄宝殿具有元代的建筑特点。

事实上,走遍河北的古镇名城,一个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寺庙、观院、祠塔等建筑众多。

“这是人类聚落逐渐成熟,古人逐渐从物质世界走向精神世界的体现。”省民协主席郑一民说,“高度发达的城市文明孕育出高度发达的宗教建筑和宗教文化,这些宗教文化同时也凝结成城市文明,反过来再次推动城市的发展。”

在正定,唐至清末,随着城池建设,在城内不断修建寺庙、道观、佛塔等建筑,形成了丰富多姿的名胜古迹建筑群体,素以“九楼四塔八大寺、二十四座金牌坊”而著称。其中,临济寺又为佛教临济宗祖庭。

在赵县柏林禅寺,晚唐时,禅宗巨匠从谂禅师在此驻锡四十年,形成影响深远的“赵州门风”,柏林禅寺和赵州因此成为中国禅宗史上的一座重要祖庭。

相比大城市中拥有系统、完整的宗教氛围,在村镇这类地域单位里,古人追寻精神生活的方式往往也更接地气,这种追求最终成为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

2020年3月2日,元宵节。

当绵河边上隆重的祭河神仪式完成后,井陉县天长镇庄旺村的村民们在蒙蒙夜色中将百盏河灯一一点燃,放入河中。

成片的河灯顺水而下,灯光与水波交相辉映,让沿河两岸围观的村民和游客在热闹喜庆中体会着井陉传承千年的民间文化魅力。

祭河神、放河灯是当地习俗,河灯样式繁多,每一个河灯都代表了制作者的灵感和创意,融合了纸扎、木艺、糊裱、彩绘、剪纸等各种技艺,以求河神保佑全体村民生命、财产安全。

井陉天长镇的灯在水里,蔚县上苏庄的灯则在街上。

提到上苏庄村,人们会打趣说:“那里的狗叫上两声都有戏味。”

上苏庄人爱唱戏,跟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拜灯山”起源于上苏庄村应该有很大关系。

这是中国北方最具古老、神秘文化色彩的民俗活动之一,以活态方式传承至今。

每年农历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上苏庄都要举行拜灯山活动。活动内容有摆灯盏、搓灯捻、热油、引火神、点灯盏、拜灯山、民俗社火、唱大戏等。

将数百个灯盏在灯山楼内的层层木架上摆出花边和吉祥字样,再把浸泡麻油的灯捻逐一插入摆好的灯盏内点燃。然后,一幅幅“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字画映入眼帘。社火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在灯官的引领下众人叩首拜祭,祈求新的一年丰衣足食,国泰民安。

每年元宵节期间,有成千上万的外地人涌向上苏庄,古老的灯山楼前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所谓历史文化,是指人们在漫长历史中创造、积淀的精神和物质财富。它们以有形文化遗产和无形文化遗产两种形式,共同汇融成我们民族独特的品性和道德理念。”郑一民说,而这些凝聚着世代先人智慧和思想的文化基因,又往往蕴藏在那些历史悠久的古城、古村镇中。

蔚县打树花。河北日报记者赵永辉摄

传承“非物质遗产”

2021年6月5日,廊坊国际会展中心。

河北“非遗购物节”暨第九届廊坊特色文化博览会正在这里举行。

在玉田泥塑展位前,几位游人津津有味地给手中的泥塑敷彩。

国家级非遗项目玉田泥塑传承人王振锋边指导边介绍玉田泥塑的特点,带领游人感受非遗之美。

整个博览会现场,6000多种非遗项目的老字号美食、传统刺绣、陶瓷用品、土布纺织品等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产品集中亮相。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各族人民世代相传,并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以及与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相关的实物和场所。

河北是非遗大省,目前有6个项目列入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163个项目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名录,990个项目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每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有其孕育成长的沃土,大都发端于古镇名城之中。

元宵佳节,华灯初上。夜色中的蔚县暖泉古镇处处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

树花广场上早已座无虚席,一场精美绝伦的“打树花”表演即将开始。

后台,超大鼓风机正在高速运转,火苗从炼铁炉里蹿出来,匠人师傅们仍旧不停地往炉膛里添煤加铁,完全熔化成金色的铁水从炉嘴里不停地往外流。

“打树花的铁水经过40多分钟的高温冶炼而成。”“打树花”省级非遗传人王德告诉记者,每一场打树花大约要用掉1000多斤铁和500多斤煤。

为了防止烫伤,反穿羊皮袄,头戴草帽的王德走到一盆凉水前,用一把笤帚蘸上凉水扑打全身。准备停当,只见他把手中的木勺伸向铁水,舀起一勺,抡圆胳膊,奋力向高墙抛洒。

刹那间,铁水炸出无数朵金黄璀璨的花朵,在空中划出巨大的圆弧,顺着城墙四散开来。一勺又一勺,王德甩得越来越高,越打越快,仿佛置身于“花雨”之中,树花点亮整个夜空。

打树花,是当地百姓为了庆贺丰收、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进行的民间社火,至今已有300余年的历史。

如今“打树花”有了专利,表演技艺不断创新,让这门古老艺术在古老城镇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2021年9月6日,邯郸串城街。

从造型上看,横跨沁河而建的石拱桥学步桥并无独特之处。倒是桥西路口处,一个年轻小伙子随一对步履优雅的足迹爬行的石雕更加引人注目。它描绘的,正是“邯郸学步”这一成语典故。

邯郸市历史文化名城专家委员会主任申有顺特意带着记者从学步桥上走过。在他看来,“邯郸成语”本身,就是中国的传统文化长廊里的一道奇观。

“仅《史记》里记载的邯郸成语典故就多达百余条,《中国成语大辞典》共收录成语18000多条,其中属于邯郸的成语竟占了1580多条。”邯郸学步、女娲补天、叶公好龙、滥竽充数、掩耳盗铃、梅开二度、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完璧归赵、毛遂自荐、负荆请罪、纸上谈兵……申有顺如数家珍,“中国再无第二个地方像邯郸这样盛产成语。”

申有顺认为,邯郸3000多年城址未移,城名未变,其历史遗存之丰富、层次之鲜明、脉络之完整、影响之深刻,在我国历史文化名城中也不多见。而成语典故,正是邯郸最具特色的文化符号。

邯郸成语类型包罗万象,有反映执政理念的,如“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寓意深刻、揭示人生哲理的,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以典存史反映重大事件的:如“完璧归赵”;有给人警示、鞭挞社会不良现象的,如“利令智昏”……

这是古城邯郸,留给后人最重要的文化遗存。

“成语是中华民族的根文化,深刻影响了我们民族的思维、表达和审美方式。汉语离不开成语,成语绕不过邯郸。”申有顺说,这些成语典故影响中国两千多年,早已经深深烙进整个中华文化的基因里,成为我们基本的表述方式和历史哲思。

天长古镇民俗表演。河北日报记者田明摄

留住“我们的乡愁”

2020年10月19日,怀来鸡鸣驿。

站在鸡鸣驿古城墙上俯瞰,这里依然保持着旧时的布局和气象。

“三横两纵”的街道布局,形成了城内横、竖明显的空间分割,串联着重要的建筑群,前后呼应。北城墙中部筑玉皇阁楼,南城墙中部筑魁星阁楼,两座阁楼遥相呼应。整座城紧随驿路的方向向西北倾斜,城内一条东西方向的马道穿城而过,体现着它的驿站特征。

置身马道,游人不禁心动神驰,当年每日马铃声声,飞尘滚滚,驿卒快骑疾驰,风风火火,昼夜不停,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在鸡鸣山下,有一条千年古道。这条东西方向的大道,在春秋战国时被称为“上谷干道”,此后历代王朝都把它作为东经居庸去燕(现北京周边)、冀(河北一带),西到大同、新疆,南通飞狐(河北蔚县南)、紫荆关(位于河北涞水县,长城关隘之一),北达库伦(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俄罗斯的必经之路。

这条古道上曾有很多著名的城镇和驿站,鸡鸣驿就是其中之一。公元1219年,成吉思汗率兵西征,在此设置“站赤”(驿站)。明永乐年间,此地发展成为京师北路的第一大驿站,因位于鸡鸣山下,故名鸡鸣驿,承担着军驿、民驿两种功能。

明清期间,鸡鸣驿城屡有修葺,是北京通往西北地区的重要中转站。1913年,北洋政府宣布“裁汰驿站,开办邮政”,鸡鸣驿结束了其驿站的历史,驿城变为村落。

古镇名城留下了中国人的文化乡愁,而古村落则留下了古镇名城的乡愁。

2020年10月23日,邢台。

邢台市文史专家刘顺超的书斋里堆满了各色书籍。翻开由他编辑的《邢台古村落文化》一书,满满都是邢台人的“乡愁”。

“邢台有村庄五千多个,它们绝大多数是历史的沉淀,保存几百年的原始形态相对完整。”在刘顺超看来,从更长的历史视角中看,村、镇与城市其实是一个不断发展变化的概念。刘顺超在研究了邢台本地大量古村落后发现,村落在形成时,与当地的地理环境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如果从环境聚落形态上分析,村庄可以分为山口型、古堡型、集市型、庙居型、散布型等。

邢台县的皇寺镇、西黄村镇,隆尧县的山口镇,沙河市的渡口村等就是典型的山口型的村镇。

“从交通上看,古代由于交通工具的限制,人们在出行时多步行,或以牛、马、车轿为代步工具,翻山越岭,山口为必经之路。为此山口之径也就成为人聚居的地方,以此形成的聚落为山口类型的村落。”刘顺超说,在历史长河中,这类山口型的村落,往往因交通和商业的发展逐渐壮大,成为镇或者城,同时也不断会有古城镇因某些原因重新衰落、退化、降格。

与城市相比,古村落有时能表现出强烈的顽固性,所以村庄的稳定性和生命力十分突出,那些因各种原因发展停滞下来的村落,成为历史的活化石。

2021年6月10日,邢台市路罗镇英谈村,太行深山中。

“山高谷深石桥多,地处陡峭窑洞多,依山而建石楼多,背山面水山泉多。”初夏时节,年逾古稀的老人路召洋领着记者通过东寨门进村,古朴的山巷和灵秀的山色交相辉映,石城墙、石城门、石房子等建筑随处可见。

我省第一批历史文化名镇名村之一的英谈村,有“江北第一古石寨”之称,这是一个由红色石头建起来的古村,在夏日恣睢的绿色里,犹如晕开的淡红云霞。

沿着石板路一步步前行,仿佛穿越了时光隧道,看得见历史的烟尘,听得见历史的回声。

刘顺超甚至把英谈比作太行山里的“香格里拉”。

在刘顺超看来,英谈村为后人留下的“乡愁”,首先是通过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和其中代代相传的民间建筑学体现的。

民居,是英谈的精华所在,得天独厚的红色石材,渲染着古寨的风韵。或以房为墙,或以墙为房,房上有院,院上有房,墙随地形而建,房随山坡起伏蜿蜒,参差错落,层层叠叠,远远看去,一丛一丛的,透着生机。

英谈留存下来的民间文化同样韵味悠长。其中包括具有宗族色彩的路家四堂文化,具有民族精神的太行山红色文化和丰富多彩的传说文化。

英谈村有“一姓三支四堂”之说,105户人家绝大多数姓路。路姓有三支,三支分设为德和堂、中和堂、汝霖堂、贵和堂,并存有完整的家谱。

“一个地方之所以与一个人发生关系,至少有一定程度的联结,具体到故乡就是血缘、亲缘。”刘顺超说,当我们在日益巨大的城市中回望故乡,“这种以血缘、亲缘凝聚起来的古村落,就如同琥珀一般珍贵凝固了时光,凝结了我们最后的乡愁。”

(感谢河北省文物局、蔚州博物馆、承德避暑山庄研究所、沧州市博物馆、河北省古建筑研究所、河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等单位和个人对本报道的大力协助)

(采访/河北日报记者袁伟华、朱艳冰、王雪威、李建成、陈正、邢云 执笔/河北日报记者袁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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