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背后的历史:鹅毛口

地名背后的历史:鹅毛口

宋旭

鹅毛口,位于山西省怀仁县西部阴山余脉洪涛山东缘,旧时为南街、北街中街3村通称。1960年设鹅毛口公社,1984年改鹅毛口镇。2001年并入怀仁县云中镇。

关于“鹅毛口”的传说甚丰。有说很久以前,一只天鹅从七峰山的峪口飞过,一翎鹅毛盘旋掉落与山谷的河面上,人们就把这条河叫做鹅毛河,后来河畔形成了村庄,就叫鹅毛口。还有说这一带山里有一种石头,质地温润,纹路如鹅毛般细腻,被人称作“鹅毛石”,人们用这里的石头制作石磨、石碾,加工出的粮食不含杂质,是故将这里叫做“鹅毛口”。

众多的传说,代表的是先民们的生存意志。感谢他们,在荜路蓝缕的谋生之余,为我们留下了如此鲜活生动的心路历史。当我们沉浸于传说的美好之中,蓦然发现,在中国古老的大地上,以“鹅毛”命名的村庄实在是太多了。诸如大同县许堡乡鹅毛村、山西大同灵丘县独峪乡鹅毛村、陕西渭南合阳县知堡乡鹅毛村、云南楚雄楚雄市树苴乡鹅毛村等等。而且,老宋从卫星地图上吃惊地发现,这些以“鹅毛”命名的村庄全部位于山谷的峪口。

(大同县许堡乡鹅毛村)

(怀仁县鹅毛口)

灵丘县独峪乡鹅毛村)

(陕西合阳县鹅毛村)

是不是天鹅飞过山口的时候都会有羽毛掉落?仰或这些地方都有质地细腻的“鹅毛石”?答案肯定不是。

隐藏在万千地名中的“鹅毛”,堪为千古之谜。

在汉语中,“鹅毛”指鹅的绒毛。比喻轻微的礼物,也比喻大的雪片。但上述地名中的“鹅毛”却非汉语,而是蒙古语中的“ama”,现代蒙古语“Agula—In—ama”,其意为“山口”,词干“ama”,是“口、嘴巴”的意思。由此衍生出的词汇:“emegel”(马鞍)、“omo”(收口的、窄口的)、“emteger”(豁口)等等。在地理意义上,“山口”,即“垭口”,指山脊呈马鞍状的明显下凹处,就是相连的两作山峰之间较低的部分。明代翰林院侍讲火原洁(蒙古人,初仕元。)等奉旨编撰的《华夷译语》一书,收录了当时蒙古语词汇的汉语译音,其中有“口子——阿马撒儿”。“阿马撒儿”就是“ama-sey”的音译,意为山隘、山口。省去缀音“sey”,即为“ama”。在蒙古语中,元音有“阳性”与“阴性”之分。阳性元音:“a”“o”“u”,阴性元音:“e”“ö”“ü”,“i”是中性元音。在实际发音上,有阳性元音向阴性元音转化的趋势。如《多桑蒙古史》中的“秃马惕”,后世依据转化后的发音,译作“土默特”。“鹅毛”的发音,是为“ama”元音阴性化后的结果。

鹅毛口,就是洪涛山(阴山余脉)的一个山口。别无他意。

历史上,怀仁县以“陶埴一枝独擅北方”著称。“埴”,一种黄色而细腻的粘土。“陶埴”,就是用粘土制作陶器。不同的历史时期,怀仁县陶瓷窑主要分布在鹅毛口、清凉山、吴家窑一带。在孙莱芙《鹅毛口旧事》一文中,我们可以读到:“张瓦沟是鹅毛口村的前身,……张姓最早执掌在此制陶制瓦,故名张瓦沟。”说明“鹅毛口”之前谓“张瓦沟”,称“鹅毛口”可能是在元代以后的事了。而“张瓦沟”之“张”,亦不一定是“张姓”之张。现代汉语“张”音“zhang”,中古《广韵》为陟良反切,潘悟云推构“ʈiɐŋ”(“ɐ”为“a”音弱化),上古音拟构“taŋ”,不论是《广韵》的“ʈiɐŋ”,还是上古音“taŋ”,均与“陶”音相通。故“张瓦沟”极有可能是“陶瓦沟”之讹。“瓦”,古代有“瓦子”之称,周贻白认为,瓦子“实则所指为旷场或原有瓦舍而被夷为平地,故名瓦子,也就是瓦砾场的意思。”“陶瓦沟”,可以理解为“制作陶瓦的山沟”,也可以理解为“陶窑的废墟”。

1963年7月,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原山西工作组的王择义、尤玉柱等专家会同西安矿业学院、大同市博物馆以及怀仁县有关部门,这里发现了石器时代的遗址,经初步调查,遗址范围大约20000平方米,有着大量的打制石器分布。由于山体长期遭受侵蚀和雨水冲刷,石器多暴露于地表,遍地皆是。山坡、冲沟以及两侧的地层中也埋藏有大量的石器。怀仁县文化馆现保存有该遗址石器制品残片1120件。著名考古学家贾兰坡先生曾三次到这里实地考察,证实此遗址是华北地区最大的一处石器制造场遗址,较西安半坡文化遗址为早,距今近10000年,属新石器时代早期遗址。其后,贾兰坡在《山西怀仁鹅毛口古石器制造场遗址》一文中推断:“如果在附近能发现他们的住地和墓地,那将是一个非常完整的居民区。”前不久,寓居怀仁的文化学者殷谦在距离鹅毛口村瓜地沟旧石器遗址两公里外的一处斜坡土下发现了文化层堆积。并从文化层堆积中发现了100余件比较粗糙的石器。经过碳十四测定,其年代为距今10500至11600年。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陶片,它是目前中国考古发掘得到的地层和年代都确切的最早的陶制品之一。

发表于1973年的《山西怀仁鹅毛口古石器制造场遗址》也提到,在文化遗物中有三块细泥红陶片,最大一块约10平方厘米,陶质细腻,不含砂粒,表、里有刮抹的痕迹,颜色黄褐,与华北各地常见的仰韶文化的细泥红陶没有明显区别。而在1984年第四期《史前研究》“山西怀仁窑子头的细石器遗址”一文中,亦提到,距鹅毛口石器制造场仅隔一条小冲沟的窑子头村“东岭”发现了一些细石器,同时发现的除有细泥红陶片外,还采集到灰陶片。

众所周知,红陶是我国最早的陶器品种之一,在原始社会的新石器时代各个文化层中普遍存在。10000多年前的的河北徐水南庄头遗址江苏溧水神仙洞遗址出土的中国最早的陶器遗物主要是红陶。母系氏族社会繁荣时期的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马家浜文化、大溪文化等等,人们生活中使用的陶器,红陶占很大比例。精美的彩陶、彩绘陶,陶胎本色均是红色。以后各个历史时代,红陶的使用虽然逐渐减少,但一直没有中断。而灰陶一般在新石器时代晚期文化中才占主要地位,如中原龙山文化,屈家岭文化后期和东南地区的石峡文化及昙石山文化等。鹅毛口遗址发现的红陶和灰陶实物遗存,说明从旧石器时代后期到新石器时代晚期,陶器的制作没有中断,人类的繁衍一直持续。而且,上世纪七十年代,故宫博物院专家在鹅毛口内张瓦沟陆续发现了宋、辽、金、元、明、清六朝的烧制陶瓷遗址。叶喆民《中国陶瓷史》载:“1977年考察该窑址(怀仁窑)时,曾采集到白釉、黑釉、酱釉、白地绘黑花、黑釉划花、白釉灰地剔划花、辽三彩、钧釉等瓷片,还有鸡腿瓶残片,多属辽金之物。可见怀仁于辽、金时代为兴盛之地,陶瓷业发达,留有许多遗存。”

可以说,怀仁鹅毛口,不仅是华夏古人类文明初现的孕床之一,同时也见证了中国黄河海河流域陶瓷发展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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