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与承德

再没有别的一位皇帝,能与承德有这么密切的关系了。

他来到这片土地上巡行的次数,竟然有55次之多。

没有他就没有承德这座城市。他让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很短时间就变成了一座都城。

他就是康熙皇帝——清朝定都北京后的第二代帝王,顺治皇帝第三子爱新觉罗·玄烨。

清朝的史官们有一个疏忽:一本本官修史书繁文絮节,对皇帝在承德的活动巨细皆载,却偏偏没有写明木兰围场和避暑山庄确切的开端。

史书一般都是多年以后修撰的,而原始档案才是当时的记录。好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保留着满文档案,就让我们到发黄的档案堆里,去寻找避暑山庄的“孩提时代”。

康熙皇帝在平“三藩”过程中,看到八旗兵没有了以前彪悍勇猛的锐气;从蒙古部落一些上层人物与沙俄的勾结中,看到了北部边疆的危险。

康熙十五年(1676)九月,23岁的康熙皇帝到京郊行猎,初八驱马从墙子路出塞,初九驻跸西喇塔拉(今丰宁凤山镇),3天后回到密云县。

24岁的康熙皇帝,于康熙十六年(1677)正式北巡。九月十六日出喜峰口长城,过宽城、大吉口、会州城,到今内蒙古宁城县南部的黑里河回銮,二十八日入喜峰口。

25岁的康熙皇帝,康熙十七年(1678)十月到遵化谒顺治陵之前,十六日从鲇鱼口出长城,巡视了今兴隆南部,十八日进入长城龙井关。

28岁的康熙皇帝,康熙二十年(1681)四月初七从喜峰口出塞,行程路线大体相同于4年前,但到达黑里河又向前走了一程,到今宁城八里罕回跸,经今平泉大吉口入喜峰口。

康熙皇帝四次出塞巡行,似乎是在寻觅一个地方,似乎是在挑选着什么。

康熙二十二年(1683)六月十六日,30岁的康熙皇帝出古北口,经鞍匠屯(今滦平县城)、波罗河屯(今隆化县城),奔向赛罕达巴罕(今塞罕坝)。他带领着行猎的大军纵横驰骋,几乎跑遍了各条山川。然后取道西喇塔拉(今丰宁凤山)还京,在今承德境内共64天。

这是木兰秋狝的开端,这是木兰围场的初始。从此既利用这片皇家猎场训练八旗将士,又加强与边疆各少数民族上层人物的联系,示之以威,怀之以德,达到“习武绥远”的目的。

到康熙四十年(1701),康熙皇帝已是第25次出塞。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扎营又移营,庞杂而艰辛。康熙皇帝萌生了在塞外建立固定行宫的想法。这想法成熟于康熙四十年(1701)年底以前,因为从内务部满文奏销档可以知道,这年年底康熙皇帝曾审定行宫“地盘图”,谕令“备办所用木石、砖瓦、石灰”了。

康熙皇帝兴建塞外行宫,有一个通盘的计划,不是今天随意在这儿建一座,明天高兴在那儿建一座。满文档案表明,康熙皇帝决定同时修建的第一批行宫,一共有八处,分布在古北口到木兰围场之间的山川里。

康熙四十一年(1702),八座行宫同时开工,只是有的早几个月,有的晚几个月,从南到北依次是:两间房行宫、鞍子岭行宫、桦榆沟行宫、喀喇河屯行宫、上营行宫、蓝村行宫、波罗河屯行宫、一百家子行宫。

康熙皇帝十分关心行宫工程的进展,不断发出谕旨。

康熙四十一年(1702)曾谕内务府:“古北口外上营、喀喇河屯等地建房,相应将庄头等存储粱谷,低于市价出售,如此则于工匠、人夫有利。”(注意:满文老档把热河称为“上营”)内务府马上派郎中舒赫德、员外郎华色前往,监督各个皇庄庄头,把储存的粮食低价卖给行宫建设者。

康熙皇帝又亲自挑选了七名官员,派到塞外督修各座行宫:广储司郎中尚知杰,派往两间房;营造司郎中套格,派往鞍子岭;营造司员外郎席图,派往喀喇河屯;会稽司员外郎萨哈廉,派往上营;畅春园总管李延喜,派往蓝村;銮仪卫云麾使阿林,派往波罗河屯;畅春园副总管萨姆哈,派往一百家子。

从内务部的满文奏销档里看,康熙四十二年(1703),八座行宫都在紧张施工,有三座建成:蓝村行宫,位于今滦平县小营乡,后改称蓝旗营行宫。监察御史赫硕色负责修建,康熙四十二年(1703)九月康熙皇帝入驻时,称赞“尔所建房屋好且率先全部竣工”。赫硕色呈报内务府:共建房423间,用银53687两。

一百家子行宫,位于今隆化县张三营镇,后改称张三营行宫。监察御史永泰负责修建,康熙四十二年(1703)九月也“率先竣工”。永泰呈报内务府:共建房410间,用银57413两。

两间房行宫,位于今滦平县两间房乡。吏部郎中穆丹负责修建,康熙四十二年(1703)九月内务府郎中佛保验收:共建房417间,用银48998两。

康熙四十三年(1704)另外六座行宫相继竣工:

桦榆沟行宫,位于今滦平县陈栅子乡。康熙四十三年(1704)三月,负责修建的三品官邓光钱呈报:共建大小房屋、楼阁、游廊445间,用银61000余两。

喀喇河屯行宫,位于今双滦区滦河镇。康熙四十三年(1704)五月,负责修建的原侍郎托岱呈文:共建房410间,用银61152两。

鞍子岭行宫,位于今滦平县长山峪镇。康熙四十三年(1704)五月,负责修建的监察御史雅思泰呈报:共建房屋420间,用银59000余两。

上营行宫,后改称热河行宫。负责修建的“获罪之人”、原巡抚喀拜,康熙四十三年(1704)五月呈报:共建大小房屋410间,均已告竣,共用银57000两。康熙皇帝对工程很满意:“原巡抚喀拜已革职,给五品顶戴,以示尊重。”

波罗河屯行宫,位于今隆化。也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内建成,因这年七月以后部分满文档案缺轶,建多少房用多少银不详,但与其他行宫不相上下是不会错的。

八座行宫建成了。对塞外行宫颇有研究的学者郭美兰说:从所建房间数目和所用银两看,八座行宫的规模、用料、质量比较接近,看不出皇帝偏爱哪一处,或更重视哪一处。

八座行宫,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翰林院编修查慎行明白无误地写道:“古北口外,行宫八所……‘山庄’者,我皇上避暑行宫之统名也。”——当时,八座行宫都叫“山庄”。

热河行宫隐在众多行宫之中,既不显山,也不露水——这就是避暑山庄的童年。

康熙皇帝初次驻跸热河,是在康熙四十一年(1702)第26次巡行时。六月十二日康熙皇帝出古北口,七月初一驾临热河,巡视兴建中的热河行宫。七月初三自热河启跸行围,举行木兰秋狝。这年在今承德境内共107天。

到康熙四十七年(1708)春,热河行宫最初的营造已告一段落,人们通常把此前这段时间,称为避暑山庄发展的第一阶段。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一个新的开端。

热河行宫在康熙皇帝心中的位置变了。

八座行宫建成之后,又修了王家营行宫、汤山行宫,已有十座行宫分布在塞外。但是康熙皇帝每年出塞避暑和秋狝,需要有一处“中心行宫”。他可能青睐过喀喇河屯行宫,但显然很快发生了“移情”,把心思转到热河行宫来了。

热河能够脱颖而出,除了地理位置合适,还是因为“造化灵淑特钟于此”,自然风光、山水环境更胜一筹。

于是从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避暑山庄发展的第二阶段开始了。

来自各地的工匠,拆除了从水心榭到热河泉一线的老宫墙,把山庄扩展到现在看到的山庄东部的宫墙,新开辟大片的水域和陆地,新疏浚整理出两个湖泊、三个岛屿。在其中一个岛上,建起了清舒山馆建筑群。在老宫墙的水闸上,建起了水心榭。

康熙四十九年(1710)以后,扩建工程有了更大的动作。

热河行宫的正宫,原来建在如意洲上,受洲岛的限制宫殿比较狭小。康熙皇帝下令在万壑松风西南高敞宽阔的台地上新建,于是在来自全国的能工巧匠手下,耸起了澹泊敬诚殿、烟波致爽殿、云山胜地楼等等。

与此同时,在山峦区修建松鹤清越、风泉清听建筑群,绮望楼、坦坦荡荡建筑群,和四面云山、北枕双峰两座大型敞亭。

康熙五十年(1711)到了,扩建增修的建筑陆续竣工,上百处景观已星罗棋布,热河行宫发生了华美的嬗变。

康熙五十年(1711)四月,康熙皇帝抱病来到了热河。处理政务之余,康熙皇帝从已建成的诸多景观里,精心地挑选了36个以四字命名的景点,确定为三十六景。

六月,康熙皇帝为给快要启用的新宫题匾,而思忖再三。20年前,古北口总兵蔡元请求修缮倒塌的长城,被他断然否决,他要修另外一种长城。现在,复杂的政治目的,深远的军事目标,已经转化为辽阔的猎苑,幽静的园林。历史上有过“镇南关”“镇北门”之类的牌匾,但康熙皇帝不需要那样坚硬的词句。

康熙皇帝浓墨重笔,写下丰满浑厚的大字——“避暑山庄”!泼墨如云,完成了从热河行宫到避暑山庄的升华。

题字制成鎏金铜匾,高悬于新宫的内午门。康熙皇帝又亲撰一篇《避暑山庄记》。

康熙五十二年(1713),避暑山庄发展的第二阶段收尾。20华里崭新而高大的宫墙,将整个避暑山庄包围了起来,取代了原来低矮单薄的宫墙。主持施工的,是因贪贿而被革职的两江总督噶礼,所用资金是他贪污的赃款。

康熙皇帝的第51次巡行,是康熙五十七年(1718)四月二十四日至九月二十四日,在今承德境内共178天。康熙皇帝65岁了,随着年纪变老,对热河更加依恋,每年停留时间由两三个月增加到了五六个月。

第52次巡行,是康熙五十八年(1719)四月十九日至九月三十日,在今承德境内共159天。在举行木兰秋狝时,康熙皇帝自豪地数落了自己多年的战果:猎获153只老虎、12只熊、25头豹子、20只猞猁、96只狼、133口野猪、好几百只鹿,最多时一天射死318只兔子。

第54次巡行,是康熙六十年(1721)四月二十二日至九月二十二日,在今承德境内共179天,这是他驻跸时间最长的一次。

康熙六十一年(1722)四月二十日到九月二十三日,康熙皇帝第55次巡行。69岁老态龙钟的康熙皇帝最后一次在山庄避暑,举行最后一次木兰秋狝。离开热河50天以后,病逝于北京畅春园。

康熙皇帝在承德的大地上,一共度过约3680天,相当于10多年。自初次北巡以后的47年里,有五分之一以上的生命时光是在承德度过的。

作者/安忠和

编辑/李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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