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三百年造纸遗存,铅山武夷山,82岁老人的廊桥遗梦

提起武夷山,很多人自然就想到了福建武夷山市。其实整个武夷山脉绵延550公里,是闽赣两省的界山。蔚为壮观的武夷大裂谷,峰峦叠嶂,植被丰富,沟壑纵横,水系发达。

来过多次武夷山,对桐木江的水和万亩竹海印象最为深刻。漫山遍野的毛竹浩瀚无际,有水竹、苦竹、斑竹、紫竹、凤尾竹。深山溪流淙淙,四处竹影婆娑,进入万籁俱寂的竹海深处,突然就与世隔绝了,只有光影漫射,无数蝴蝶飞舞。

北麓的铅山武夷山,清明时节大量的新鲜嫩毛竹,成为制造连四纸等纸品的主要原料,这一带成了古代铅山造纸业的主产地,鼎盛时期有2000余张纸槽,成就了江南纸都的辉煌。直到80年代,由于现代工业的冲击,铅山手工造纸技艺与造纸作坊一起,才淡出历史舞台。

离开铅山武夷山镇王村大坑,沿着一条乡道,去往连通八闽的八大关隘中的温岭关。途中车辆很少,偶有装满毛竹的货车,因超载车体肥胖翘头甩尾。狭路相逢时,惯性带着车身,还未交会,长长的毛竹就先冲了过来,惊得一身冷汗。

愈往山里去,手机渐渐无了信号,导航失灵。山下一小村庄人烟寥寥,向路边玩耍的8、9岁男孩打听,小孩朗声回答:这儿是和尚坪村,山顶两块矗立相向的石头,是两个没头和尚,他们的头被雷劈掉了。抬头一瞧,真像!

隔着小溪,有一排空荡荡的老式房子,静默在夕阳余晖下。说明这儿从前有很多人活动过,那些房子是干什么的呢?

总算看见了一户人家,两位80多岁的老人正干活回家,先进门讨口水喝。杯子里有淡淡的油腥味,是炒菜锅烧的开水,很乡村的味道。82岁的杨学贵老人,武夷山垦殖场退休工人,育有四儿两女,现在和小儿子一家住一起,四世同堂的幸福老人。

桥那边一排白色瓦房,是有300多年历史的和尚坪造纸厂旧址,老夫妻俩10几岁就在那学徒,烧柴、煮料、剥竹丝、晒竹丝。鼎盛时有五口王锅,主要做土报纸,卖到石塘纸号,出口国外印刷报纸。铅山连史纸是与宣纸齐名的纸品,可对于土报纸还是第一次听说,据老人说,它的来历和抗战有关。

抗战时期交通阻塞,机制钢笔书写纸匮缺。反应敏捷的河口纸商,与槽户合作研制,在毛边纸浆中放入明矾等物,使所产纸张不渗水、不滞笔,有良好的吸墨性能,既利于钢笔书写,还可用作铅印书报。当时铅山是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部,印刷的《前线日报》采用的便是这种纸,故名“土报纸”。

汉朝蔡伦发明了造纸术,传到铅山后,聪明的铅山人迅速把它做成一个庞大的产业集群,成为明清时期江南造纸中心,开启了长达数百年的纸上富贵生涯。明代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数处记载了铅山造纸,给予了高度评价。明清时期,铅山人有十分之四都在从事造纸业。“舟车驰百货,茶楮(纸)走群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江右商帮”,主要经营的就是茶叶瓷器、纸张、苎麻夏布等物品。

上饶出行前,原本就打算到鹅湖撑石村寻找造纸遗存,没想到和尚坪村过去就是江南纸都石塘的主产区,曾经风云过铅山的造纸史。“片纸不易得,措手七十二”,遗憾的是,有72道繁琐复杂工序的手工造纸几近失传,如今铅山像杨师傅这样,懂得配料、抄纸的老工人已所剩无,古法造纸遗址也濒临绝迹。

“英将、石塘纸槽多,八都、十都粮食窝”,说起这段历史老人心有戚戚,他用当地流传的顺口溜,概括着武夷山一带的造纸盛况。和尚坪造纸厂在最好的时候,有2、3百号人,光绪年间有过一次“和尚坪暴动”,是造纸工人不满朝廷欺诈揭杆起义后失败。这些历史渐渐被后人遗忘了,在企业改制时,连厂房也卖了。这三百历史遗存,又该由谁来保护?

老人大半生围着造纸和武夷山转,59年造纸厂转垦殖场管理,71年并入生产队,他成了拿工分的农民。73年恢复垦殖场后,继续造纸植树造林,纸厂萧条后才转到王村分场做养路工,62岁退休。杨奶奶一直是家属工,身体看上去不错,快80岁人还满头黑发,经常帮小儿媳妇干活,这不,正晒着萝卜腌菜呢。

小儿子外出打工,留下儿媳小杨照顾老人和俩孩子。小杨娘家紫溪,嫁过来8年,早已习惯了和尚坪安静的生活。她也想过出去打工挣钱,但带孩子出去生活成本高,加上两个老人年岁大了,身边离不开人。

杨爷爷手里被刺扎了,小杨赶紧忙着拔,一家人关系很融洽。小杨是个勤快人,种菜、养鸡鸭,每天在家做好早点,骑车送到5里外的王村卖,中秋节还做月饼卖。

山里生活寂寞冷清,老两口用力所能及的劳动,填充着每一个简单的日子。也好在是深山,这些有历史的老厂房,才没有被无所不在的房地产开发消灭殆尽。

他们还可以每天相互搀扶,过桥去河对岸的造纸厂遗址,回忆回忆往事,对曾经的辉煌,做最后的告别。对于年迈的他们,这也是种精神慰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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